案侦
版次:010 作者:来源: 2023年01月03日
民警勘查杀人现场
带凶手周全指认现场
案卷里的现场概貌
□程华
场景
2018年金秋。重庆市开州区温泉镇。
开州区公安局温泉镇派出所。所长龚明如往常一样,为前来给小孩上户口的村民审批签字。
“麦苗?”看到审批表上的名字,龚明一怔。面前一对小夫妇,女的柳眉杏眼,正是麦苗,她怀抱中的婴儿正在啃手指。麦苗看上去丰腴了不少,满月般的脸盘透着日子过得安适的人才有的笑意。
直到小夫妇离开办公室,龚明还未回过神来。
看来,麦苗已不记得他这个当年的办案民警了。可那桩发生在她身上的案子,她真能忘吗?
龚明是不会忘的。
开州区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熊丙高也不会。
一
2012年深秋的一天早上,一个年轻农妇急匆匆出现在温泉镇派出所,说她弟弟刘二黑一家三口失踪一个多月了。“他俩的儿子小猪才一岁半,还吃奶粉夹尿不湿呢,不可能走远啊!再说就算出远门也不会电话关机啊!”
派出所民警也觉得蹊跷。找二黑家周边的村民打听,大家似乎对这事不甚关心,要么直接说不晓得,要么撇撇嘴,哼,二黑那群二流子好吃懒做手脚还不干净,不见了才好,眼不见心不烦。“晓得又跑哪去偷鸡摸狗了哦。”
问了好些人,才算得到一些信息:二黑的父母一直在广东打工,挣点钱都寄给这个独子。二黑自小脱管,长大后不思自立,整天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到处逍遥,两年前又娶了邻镇的姑娘麦苗。二黑看上麦苗长得俊,麦苗觉得二黑家比她娘家有钱。二人虽未到结婚年龄,但两家都觉得这不成问题:不扯证不也一样过日子生娃儿?花朵般鲜嫩的麦苗又给二黑生下了胖儿子小猪,二黑羡煞了镇上许多小年轻。
这好好的一家三口怎么突然就失踪了?
既然接到报警就得找人。派出所犯了难。温泉镇距离开州县城几十公里,周边全是大山密林,就凭所里那点人手,怎么寻人?
派出所向县局刑警大队求援。刑警大队迅速介入初查,发现问题不简单:二黑的出租屋里,生活必需品一件没动,这一个多月里没有任何购物记录,周围也没人见过他们一家三口,这正常吗?
二黑夫妇的电话始终关机,现代侦查手段无法发挥效用。刑警和派出所民警逐村逐户走访好几天,终于又捞到一条线索:10月23日晚上,二黑一家在镇上的周全家吃的晚饭。一起吃饭的还有周全的母亲孙老太、周全同母异父的哥哥赵凡。那以后就没人见到二黑一家了。
孙老太是个苦命人,年轻时死了丈夫,撇下她和大儿赵凡相依为命。偏偏赵凡患有精神病,正常时与好人无异,发起病来连自己都打。孤儿寡母日子难捱,后来她又嫁了现在的丈夫,生下次子周全。27岁的周全脑子灵光,长得浓眉大眼一表人才,可惜读书不争气,念完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生就一张甜嘴的他长大后去外地打工,钱没挣几个,坏毛病倒学了不少。鬼混几年后,他干脆回家当了“啃老族”。可父母种地那点收入哪够他抛洒,于是他不时纠集几个混混小偷小摸,其中就有二黑和赵凡。
蹊跷的是,周全和赵凡也不见了。一时间镇上众说纷纭,人心惶惶。
二
县公安局迅速启动命案侦办机制,指令刑警大队重案中队负责侦办此案。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兼重案中队中队长龚明带着熊丙高等民警开始侦查。20多岁的龚明与熊丙高是校友,二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办起案子跑得比风还快,熬更守夜都不在话下。
调查发现,周全的老婆秋秋在重庆梁平一家发廊上班。说是上班,其实尽干些不可言说之事。周全也是奇人,明知秋秋的钱来得不干净,照样花得心平气顺。专案组一边悄悄对秋秋布控,一边到处寻找赵凡。周全比泥鳅还滑,赵凡显然更容易找到。
二人同样没使用通讯工具。就在专案组兵分几路拉网式搜寻赵凡之际,失踪多日的赵凡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说实话,看赵凡长相不像脑子不好使的人,但开口说话总让人感觉不太靠谱。“二黑死啦,死了一个多月了!”
“死了?怎么死的?”
“我弟周全杀的。”
“为啥杀他?”
“呵呵,我弟说,麦苗长得乖(方言,即漂亮),杀了二黑,麦苗就归我了,结果麦苗不跟我跟了我弟,我当然要告官嘛。”
龚明和熊丙高对视了一眼。还有这种“自杀式”操作?
“那二黑现在在哪里?”
“死了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在哪?”
“从深沟河推下悬崖,摔死了!”
看赵凡神神叨叨的样子,民警实在将信将疑;但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又让人感觉真有其事。
所谓“深沟河”,就是当地为引水灌溉土地修建的沟渠。当地多山,赵凡说的那段沟渠凿于山间,远远望去如同嵌于百丈峭壁之上。除了引水时节,日常都是干渠,窄得仅容一人通过。一般人不敢上去,若不小心跌下悬崖必死无疑。
艰难的找寻开始了。在当地采药人引领下,腰系绳索、手提砍刀的熊丙高、法医老殷等人,慢慢从赵凡指认的地点开始下崖。照推算,若人从这个点上坠落,尸体应在崖下方圆500米范围内找到。
山势陡峭,怪石嶙峋,高差大起大落,一般人就是趴崖上往下看看都头晕眼花。熊丙高当过武警,胆量身手都没问题,但40多岁的老殷皱起眉头,哪有路啊?沿途靠一把砍刀横劈竖砍,斩断疯长的树枝、刺藤,硬生生“杀”出一条路。从早上折腾到中午,终于摸到崖下的几个人又累又饿,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布满血痕。林木遮天蔽日,从下往上看不见天;灌木齐腰,地面上有什么东西,不注意也很难发现。几个人渴了喝矿泉水,饿了啃点干粮,在阴森森的林子里找了两天,最后一无所获,怏怏而返。
三
赵凡一脸无辜大呼冤枉,说真的周全就是从那里把二黑推下去的,二黑飞到半空还嘶吼一声“我靠”,然后听崖底“砰”一声闷响……“那么高摔下去,未必还没摔死爬起来跑了?”
紧接着赵凡又抛出一个更骇人的消息:周全把小猪也杀了,尸体不知扔哪去了。
大人还没找到,又说小孩子死了,赵凡到底是满嘴跑火车,还是确有其事?一时无法采取强制措施,专案组只能兵分几路,一路暗中监视赵凡以防其脱逃,一路继续寻找周全等人。每个民警手机里都存着周全等人的照片,每到一个乡镇便逐户走访让村民辨认,同时发动村社干部召开坝坝会,把村民们召拢来集中辨认。一直走了十几个乡镇,有个妇人认出了照片上的周全。前几天,妇人去小卖部给娃儿买口水兜,看见周全骑一辆摩托过来,四周瞅瞅后下车,买一包日用品后又匆匆驶离。“怪不得鬼头鬼脑的,干了坏事啊?”
不断寻找中,一转眼翻年了。2013年元旦刚过,一条线索令龚明、熊丙高他们大为振奋:有人发现,麦苗躲在邻镇的远房亲戚家!
刑警赶到时,麦苗正独自坐屋里发呆。
麦苗的确有几分姿色。正值青葱之年,皮肤细腻红润,大眼水汪汪,个子不高但体态丰满,说话温言软语,模样清纯人畜无害。但一对话,这女子便露出了傻白甜的内瓤子。
麦苗讲了她所知道的经过。10月24日晚,他们一家三口在周全租的屋里吃了饭,孙老太和赵凡也在。吃完饭,她见周全拿了一支手电筒,叫上二黑和赵凡出门去了。
麦苗了解自己男人,猜这几个晚上约着出去,多半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但她不打算问更不打算管。二黑以前就为偷东西进去过,这她也知道。“偷人家东西不好,但我不好多说。男人脾气不好,心烦了要打人。”她选择睁只眼闭只眼。有时二黑提着鸡鸭回家,她还默契地打整了炖汤喝。反正她没偷,至于他们偷不偷关她啥事?
当晚,麦苗带着小猪与孙老太睡楼上一间屋。晚上11点多,她在睡梦中被周全叫醒。“二黑呢?”周全和赵凡一脸惊慌告诉她,他们三个去偷牛,二黑被公安抓住了,你得赶紧和我们一起跑!
麦苗吓坏了。在只有初二文化的麦苗看来,男人犯了事,她帮他们做饭,公安肯定连她一块抓了判刑啊!他俩都被判刑了小猪谁养啊?她慌了,那赶紧跑吧。“哎呀小猪还在楼上!”
周全催她:“啥时候了,带个娃儿能跑吗?这样,你和我哥先走,我马上把小猪送我一个姓黄的亲戚家去,放心吧!”
过了一阵,周全气喘吁吁追上二人,言之凿凿说小猪已托了人,天亮就送去邻乡的亲戚家。麦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凌晨,夜色浓黑如墨,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在山间摸索,渐渐地麦苗走不动了。周全赶紧折回去牵了麦苗慢慢走,上坡时还温柔地托她一把。麦苗心中竟然一动:自己男人待她可从没如此周到过!
见麦苗并不反感自己的殷勤,周全眼珠一转,开始数落二黑各种不是,包括在外嫖女人云云。“苗妹儿,像你这么乖的女人,男人心疼都来不及,他怎么就舍得动手哦!”这一路两人越走越近越走越热乎,麦苗心里酸酸的暖暖的,感觉山路也不那么难走了。
走啊走终于找到个落脚处,麦苗已经打定主意,今后不跟二黑跟周全了。这晚,他俩很自然就黏到了一起,把个赵凡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
没路费,也不敢去城里,三人始终只能绕着周边农村打转转。白天躲在人烟稀少的田野旮旯,饿了挖地里的萝卜红苕果腹,晚上偷偷摸进一些闲置农舍过夜。如今村人许多都进城务工,这种空置房不少,有的一年半载不见人,拧开门上挂锁就能进去,实在哪天找不到空置房,岩洞中也凑合一两晚。即便落魄至此,周全也没忘和麦苗频频偷欢。
看着二人干柴烈火,赵凡妒火中烧。好你个周全,不是说二黑死了麦苗就是我女人了吗?那你有啥资格抢我女人?忍无可忍的赵凡终于干了一件“正义”之事:去派出所“告官”。
赵凡说小猪死了,麦苗说周全将小猪托了亲戚,孰真孰假?
得赶紧去麦苗所说的村子找孩子!
四
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海拔2000多米的村子大雪封山,专案组两台“老爷车”顶着漫天飞雪,蜗行几小时后爬上了山顶——望村到了。
村民散居于莽莽大山中,山前山后得一家一家去找。民警请村干部带路,凡是姓黄的人家,一户一户找上门,询问,排除,再找,再问,又排除。“一岁多的娃儿,外乡来的?没有没有。”“山上谁不认得谁哦,来个生人全村都晓得。没听说有这个娃儿。”连续五天辗转于山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冰天雪地里吃饭都成问题。晚上要么住村委会,要么住路边小旅馆,热水没有,洗澡别想,最多凑合着擦把脸。
到后来不管姓不姓黄,专案民警都上门去问。村干部都看不下去了,每天动用“村村通”大喇叭喊几次,小猪依然杳无踪迹。
周全没找到,二黑没找到,小猪也没找到,案情云山雾罩扑朔迷离。一天奔波下来,又冷又疲惫。熊丙高裹着被子窝在铺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他想不明白,几个大活人难道凭空消失了?一定是哪里出了漏洞。这漏洞到底在哪里呢?
听取县局汇报后,市局刑侦总队派出法制支队蒋和平副支队长会同专案组一起研究对策。蒋和平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经手过不少疑难案件,精通法律,办案经验丰富。他认为突破口仍应放在寻找二黑上。
从望村下山后,1月18日,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又进山了。这次准备更充分,人数也比上次多得多,包括法医、痕迹检验师各两名,带路的采药人也增加了两个。
走到山崖边那处堰沟,赵凡还是坚持说周全就在这里把二黑推下去的。
又一次冒险攀爬开始。绳索一头拴在树上,一头捆在腰间,人缓缓下行。冬天的雾悬于山腰,呵气成冰。熊丙高等人握着砍刀的手冻得红肿麻木。从早上八点直到中午十二点,十几个人才陆续降至崖底。拉网式搜索几小时后,有人一抬头,猛然看见头顶十几米高处,一棵树上挂着一块衣片!寒风凛冽,那块深棕色衣片幽幽飘动,似在无声地暗示着什么。
麦苗说过,二黑失踪那晚穿的衣服就是这个颜色。此地人迹罕至,这块衣片绝不可能凭空而来。“散开!平行推进,小心观察!”熊丙高高喊。十几个人手持警棍、树枝,仔细拨开灌木边走边找。“看那里!”几米开外,有一堆物体引起了民警注意——一个酷似人体的隆起,大半被堆积的树叶树枝掩埋。
“注意!”所有人呈扇形缓缓推进,目光死死盯住那堆可疑隆起。一股紧张气氛弥漫于四周,每个人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狂跳。一个民警深吸一口气,拿树枝轻轻刨开表面的树叶,一具完整的尸体赫然惊现眼前!
法医、痕迹检验师小心解开尸身上外衣。在场人倒吸一口凉气。尸体已腐烂呈白骨化,面目难辨。经初步检查,尸身骨骼尽数断裂或碎裂,符合高坠死亡特征。所穿上衣无论颜色、质地、断痕拼接均与树上取下的衣片吻合!
这次法医老殷没嘀咕“要命”了。他一边收拾勘查箱,一边拿专业眼光打量地上尸体说,不做DNA,谁也不能确定死者就是二黑。
经抽取二黑父母的血样做DNA比对,最终确定男尸正是失踪数月的二黑。由是,这起案件被确定为重大故意杀人案件。
抓住周全成为破案的关键。
五
方向一旦确定,前期所做大量扎实的工作便派上了用场。前面说到专案组一直在追踪周全的行动轨迹,不断对其进行心理刻画,还对他老婆秋秋布着控。周全非常狡猾,案发后一直藏匿在开州几个场镇边缘和邻县的深山老林中。亡命数月,他兜里弹尽粮绝,作为“软饭男”,极可能去梁平找秋秋。
三天三夜,龚明、熊丙高等人秘密跟踪、蹲守,将秋秋出入的发廊四周层层布网。2月2日凌晨四点多,发廊的卷帘门拉开了,秋秋偷偷出门了!
这个时间点,她要去哪?
专案民警一路跟踪到了城区一家小旅馆。看着秋秋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弯处,民警立即向旅馆老板要了入住登记簿翻查,最后断定,住二楼最里侧房间的年轻男子极可能就是周全。
他终于来了!
十几名刑警迅速无声地包围了那间屋。龚明一手握枪一手打出手势,“砰砰砰”破门破窗同时进行,熊丙高等人持枪冲入:“不许动!警察!”屋内一对男女正赤条条滚床单,女的一声尖叫缩进被窝,男的面无人色簌簌发抖。
女的秋秋,男的正是周全。“衣服穿好!”民警令二人穿上衣服,给周全戴上手铐,将他们带上警车。要不是被民警两边架着,估计浑身瘫软的周全连警车都爬不上去。
带回去立即突审,还未从惊恐中反应过来的周全一五一十交代了杀死二黑的动机与过程。一年前,周全和赵凡认识了二黑,几个人经常一起偷鸡摸狗,一起饮酒作乐。一来二去周全对麦苗动了邪念。虽说秋秋挣的钱他也在花,但男人头顶绿油油毕竟不是光彩事,再说家花哪有野花香,娇俏的麦苗简直让他垂涎三尺。
他决定利用傻乎乎的哥哥搬掉二黑这块绊脚石。
年过三十还娶不上老婆的赵凡想女人快想疯了,一听弟弟说干掉二黑麦苗就归他,立马举双手说好好好。哥俩密谋用偷牛的名义将二黑骗到山上,趁其不备推下山摔死。
案发那晚,二黑一家在周全屋里与周全、赵凡还有孙老太吃过晚饭后,周全、赵凡叫上二黑一起出门,先骑摩托驶出一段山路,眼看没路了,又沿堰沟步行。
堰沟一侧是悬崖,二黑有点打鼓,问还有多远?周全语气轻松说不远,就在山对面,偷到牛就能卖大钱啊。
深秋的凌晨万籁俱寂,连虫鸟都跌入了梦乡。跟在二黑身后的周全转身,对着赵凡使了个眼色,随后他上前两步伸手一推,将毫无防备的二黑推下悬崖!身子飞离堰沟的瞬间,惊恐万分的二黑嘶叫一声“我靠——”两三秒后,崖底“砰”一声闷响,一切重归死寂。
随后,周全和赵凡骑摩托返回出租屋,心狠手辣的周全决定斩草除根。他骗得麦苗跟赵凡先走,随后他进入母亲的房间抱走小猪。小小的婴儿抱在手上又香又软,却唤不醒魔鬼半点人性。周全将小猪抱到楼梯间的废弃鸡圈内,搬起四五十斤重的水泥板压住小猪。可怜酣睡中的小猪未发出一声哭叫便被活活压死。随后,周全若无其事追上赵凡和麦苗,说小猪已托给了亲戚。麦苗浑不知情,一路上居然对杀害丈夫儿子的凶手生出了依恋之情。
第二天,周全又偷偷返家,将小猪的尸体装进一个红色塑料袋,骑摩托溜去一座山上。一个几十米深的天坑如一张黑洞洞大嘴,周全手一扬,红色口袋沉入了无底黑暗……
寻找小猪尸体那天,阳光很亮,但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十几个民警押着周全上山找到了那个天坑。站上面用电筒一照,黑乎乎的坑里依稀可见一只口袋。一同上山的专业救援队员系好保险绳下到坑底,过一会便带出了那只红色口袋。
打开口袋,一具小小的尸体已呈白骨化,同样难辨面目。橙色拉链外套、熊猫图案毛衣、蓝色夹绒开裆裤,尸骸上夹一块已变色的尿不湿,与麦苗叙述的小猪失踪时衣着完全一致。虽然要等DNA结果才能最终确认身份,但这大概率就是小猪了。
龚明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响。熊丙高咬着牙走到周全跟前:“这么小的娃儿,你下得手?嗯?”冷冰冰的阳光照着周全冷冰冰的脸,他看上去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的儿呀,那么高摔下去你痛不痛?下面那么黑你怕不怕?儿呀……”听说丈夫被杀尚能保持淡定的麦苗,在得知儿子的死讯后,她呆滞几秒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
孙老太也濒临崩溃。她这辈子唯一寄托就是看着两个儿子平平安安过日子,没想到这点希望也破灭了。“他们都要敲砂罐(方言,即枪毙)是不是?”她浑身颤抖如风中枯叶。前去她家取证的民警刚出门,就听屋里传出老妇嘶哑的哀号:“报应啊,我该遭啊,老天你让我替他们去死啊,呜……啊……”
尾声
2014年2月20日,法院一审开庭。当法庭出示证据时,那些照片令在场人哗然,而周全一脸平静,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冷笑。
同年12月18日,二审法院维持一审判决:周全死刑,赵凡死缓。
2015年9月10日,经最高人民法院复核,周全被依法执行死刑。
这是熊丙高从警后侦办的第一件命案。案情之离奇复杂,侦破过程之艰辛曲折,案后引发的思考之多之深,在之后十年他所办理的几十件命案中也属少见。
如今,龚明已任区局刑侦支队政委,熊丙高任副支队长。每当回想十年前这起案子,两人总会陷入深深的沉默。
那深渊,一直浮现在他们的职业记忆里,无声无息,触目惊心。
(本文除民警外其余人均系化名)
(作者单位:重庆市公安局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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