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作者:来源: 2023年01月10日
□罗安会
夜晚的更声,虽已远去,然而,在老一代人的记忆中,更声总是挥之不去……
有城有墙就有打更匠
但凡中国古城,几乎都有城墙城池城堡城门。而古镇朱沱老街,则有栅子、栅门(寨门)城院墙,栅子内更有打更匠。无论城墙、城池,栅子院墙,都是作为防御入侵者之用。
古镇栅子内的打更匠,常年住在三益号栅门旁的“打更堂”。说是堂,不如说是三楼上的一间屋,屋子里烟雾缭绕,烧香计时,香味浓郁。打更匠,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值夜班的敲钟人,报时、报平安、报险情。
朱沱原隶属于江津,1978年划归了永川,是渝西长江边上的第一古镇,地处江(江津)永(永川)泸(泸州)合(合江)四县交界之地,迄今已有1300余年历史。
老街的先人们为抵御外来入侵,在东南西北中配置了六道栅门。主街沿长江东西走向,老街下场栅门,一条石板大道通往永川、江津;老街上场的福龙桥栅门外,石板路通往泸州、合江到贵州。中码头、横街子、三益号的栅门,是老街人下河挑水的河街,石梯被脚步踩得十分光滑,中间也磨出了凹槽形。
打更报时像闹钟一样准
在古城老人记忆中,下午黄昏,老街六道柵门逐一关闭,以保平安。
栅门很扎实,用杂木制成,厚度足有八厘米,十分牢固;栅栏门约5米高,门宽约2米多,四周用坚硬的大青石,采用榫卯拼合而成,顶部用砖头砌成各式各样的建筑,很有美感。栅门关上后,再用一根十多厘米厚的木方卡在门栏两边的石凹槽里,任你多厉害也别想破门而入。
关栅门时,一群小娃儿便跟着打更匠屁股后头跑,看热闹。栅门关好后,打更匠不由自主地哼起民谣——张家娃儿乖又乖,光着屁股跑河街……
晩上九点,古镇更声敲响,由远及近,打更匠边敲更,边扯起喉咙大吼:“平安无事哟,防火防盗啰……”打更匠那高亢而嘹亮的声音,久远地飘荡在古镇上空。
古时没有钟表,城镇多地设钟鼓楼报时,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时辰计时,每个时辰代表两小时。朱沱的打更匠晚上住在守更堂,边抽叶子烟边喝茶水,有时候和衣而卧等待时辰到了好报时。
打更匠很是敬业,打更报时像闹钟一样准。晨起:辰时更声起,古镇苏醒了。老街栅门外的场前、场背后的小街小巷里,油房榨油的撞击声、磨坊磨面的箩筛声、脚踏织布机的编织声、铁匠铺的敲打声,加上街上的吆喝声“油炸糍粑块儿,潲水卖钱啰……”此起彼伏,像美妙的晨曲飘荡在上空。
打更匠辰时更后下班休息,回家睡大觉。下午6点,打更匠又开始关栅门;暮起(酉时,晚5点)为“一更”天,打更匠边巡游边敲打梆子。更声起,小街寂静,那声音从老街东南西北方向依次响起,穿透窗户进入梦中人的耳畔……
打更匠有时还真能起大作用。有一年夏天夜晚,长江涨洪水,打更匠发现洪水凶猛,于是手拿竹梆,密集击打,更声震天响,高吼:“涨强盗水啰!抢洪水哟……”吼声惊醒梦中人。打更匠随后快步打开栅门,让居民连夜转运物资,保护了居民的生命安全。
老街最后的打更匠
张牛,笔者小学同学,他哥是老街上最后一位打更匠。从他口中得知,他家祖孙三代都是打更匠,对街上太熟悉了,就像老街邮递员一样,对家家户户的姓名、工作、人口都了如指掌。
打更要看天气,下雨时,父子俩同时值班守夜。雨夜,老街黑黢黢一片,张牛的父亲打着雨伞,手提马灯走在前头,他哥哥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穿钉鞋,走在后面,父子俩边走边敲竹梆。特别是数九隆冬,北风呼啸,吹得父子俩全身发抖,更声仍在不断敲击。
笔者曾好奇地问张牛:“你老汉和哥哥打更不睡觉吗?”他说,要睡呀,靠点香计时,将香横放在架子上,底下放一个金属盘,在香上绑上金属球,香燃烧到点,球“砰”一声掉落在金属盘上,守更人就会惊醒,然后马上就开始了周而复始的打更工作。
岁月不居,60年弹指而过。随着时代发展,闹钟座钟手机的报时功能早已替代打更报时,老街的打更匠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这个职业以及从业者,都消失在岁月深处……
(作者系重庆江津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