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猷华

南岸的涂山绝顶上有一古代遗留的“铁桅杆”。其地面部分高10.5米，直径0.17米，甚是雄伟。

据传400多年没有锈迹，曾是重庆大轰炸时期警报台，救下无数重庆人。

“铁桅杆”是谁人所立？清乾隆《巴县志》说是“明刘綎所立”。晚清川东兵备道员陶澍在他的《蜀輶日记》里也说：“涂山绝顶有铁桅一，屹然云表，明刘綎所立。”

其实“铁桅杆”上的铭文说得很清楚，是本地人费大元偕妻同两子一媳，为求长寿而立。其铭文曰：“明万历二十三年三月初三，巴县东里城新兴铺费大元、刘氏，男费有进、陈氏，男费成，长寿。”

古代，说确实点是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江北厅组建以前，现今的重庆市主城区，都是巴县地域。铭文中的“巴县东里城新兴铺”在哪里呢？现今南岸区和巴南区，都没有“新兴铺”这个地名。查清乾隆《巴县志》和《民国巴县志》，明代巴县的城区划分为太平坊、仁寿坊等八坊及附郭二厢，乡村编制为来凤里、鸳鸯里、江北里等七十二里（每“里”110户）。其中带“东”字的只有一个“东停里”，没有“东里”或“东里城”。

既然找不到“东里城”在哪里，那就找找“新兴铺”。乾隆《巴县志》和《民国巴县志》只列出明代72个“里”的名称，没有记载“里”以下的区划。倒是宋代巴县有一个镇叫新兴镇，跟新兴铺名称接近。不过，那时偌大的巴县才分成四个镇——石英镇、峰玉镇、蓝溪镇和新兴镇，一个镇的范围就非常大了，应当囊括明代的十多个“里”，新兴镇跟“铁桅杆”铭文中的“巴县东里城新兴铺”显然没有关系。

乾隆《巴县志》在介绍域内山岭张关山时，提到了“新兴铺”。说是元朝末年，在离城180里的山岭上，盘踞着一群土寇，为首的叫张坤，在山上建有二座石寨，因而此山叫张关山。张坤一伙土匪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杀人如麻。清乾隆年间巴县令袁锡夔的《张关行》诗云：土匪张坤“杀人投沟沟水赤，恶名至今惊旅客”。这里本是重庆通往夔州（奉节）、荆州和梁州（陕西汉中）、益州（四川）的大道，结果行旅断绝。明朝初年，官府派出大军进剿，这才消灭了土匪，廓清了道路。为了方便行旅，官府特地在张关山上设立了一个聚居点，起名“新兴铺”。明朝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知县傅宗龙还捐出俸禄，在新兴铺修建了一座凉亭，供行人休憩。然而明末清初，战乱频繁，人口锐减，新兴铺和凉亭都被毁坏。由于张关山地旷人稀，渐渐又有土匪出没，抢劫杀人，连官府递解犯人路过都会遭到抢掠。以致从山下沙溪到岭上瓦店子三十里路间，既无人居住，也没有行人。清乾隆二十一年，知县袁锡夔查清匪情后，征得重庆知府同意，拨兵前往张关山上巡护，并修建房屋铺舍，招集乡民到山上居住开发。袁县令自己还捐钱修建塘房。昔日的新兴铺于是得以复兴。袁县令《张关行》诗云：“……数年蚁附千余户，百姓创作新兴铺。兵民相倚永相安，种粮菽麦纵横布。绝险如初道不梗，试看行者歌于路。”

乾隆《巴县志》说张关山离城180里，其实没有这么远。查百度，张关旅游风景区位于重庆渝北区319国道（渝长段）旁，距市区52公里。景区至今尚有张家洞、张关古寨。

可惜没有证据说张关山新兴铺在明代属于东里或东里城。当时偏居一隅的张关山新兴铺，似乎也不大可能有能出资竖立“铁桅杆”的富商。

到了清初，战乱瘟疫过后巴县人烟稀少，仅编为四里：西城里、江北里、居义里、怀石里。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巴县人口增长，扩编为忠孝廉节仁义礼智慈祥正直12里，也没有分东里南里西里北里。

巴县东里城是子虚乌有吗？尽管在史书中没有查到，但“铁桅杆”的铭文明明有“巴县东里城新兴铺”，那就是说明代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巴县应该有此地名。最近，巴南区南温泉半山腰新建了巴县第十中学遗址公园。进公园的石堡坎立面上，绘有一幅该中学沿革示意图。上面第一个图标就注明：“1904年，巴县东里接龙乡登赢书院创建（登赢书院是第十中学前身）。”据此，清朝末年巴县似乎是有“东里”的。

接龙乡地处巴县东南部，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编入节里十甲。清末巴县全域改编为7镇14乡。“1904年，巴县东里接龙乡登赢书院创建”——这句话似乎是不规范的，当时已经取消了“里”的编制，何来“东里”。或许，巴县的东部或东南部地区，都被重庆人依据方位泛称为“东里”吧。明清时的巴县，是包含现今重庆市区的，现今的南岸区在市区的东南，那么泛称的“东里城”，会不会就是指与老城隔江相望的南岸区甚至南坪呢？南宋末年，宋将张珏为抗击元军，就曾在重庆南岸筑城，史称“南城”或“南城坪”。明代的时候，南城应该还在吧。“铁桅杆”铭文中的东里城新兴铺，也许就是当时南城坪的一处新聚落。费大元就是在这里发家致富，进而富而思寿，这才在距南城坪几公里的涂山绝顶出资竖立长铁杆祈求永年。

当然这只是推想，东里城还是一个谜。（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