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昌隆

“桔”是“橘”的异体字，字典解释“橘”俗作“桔”。万州一带，“红橘”常写为“红桔”，音义相同。万州区地处三峡腹心，自古以来就有种植柑橘的传统。

上世纪果实曾调拨销往苏联东欧

太龙是万州古红桔种植面积最大的乡镇，现有古红桔面积1.7万亩，约占全区六分之一，其中百年以上树龄的红桔古树有1000多株。太龙境内最大的古红桔树长在太阳社区8组里槽坪的一口水塘边坡上，树高7米、胸围1.7米、树冠9.9米，号称“三峡古红桔王”，到现在每年还产果1000斤左右，最多时曾年产果1300多斤。

太阳社区8组组长魏光权介绍，包括这棵树在内的这一片古红桔树，是一位名叫熊明照的老先生年轻时候栽下的。据熊明照的孙子熊道金（1945年生）讲，他的祖父生于清光绪二十一（1895）年，16岁当家。民国初年，这片地属于万州城里的大商人熊协荣，熊大商人平时也不经管乡下的土地，熊明照就在这里栽下红桔树，至今已有百余年。熊道金还补充道，这棵“红桔王”长得如此粗大，主要是生长的位置好，周围没有遮挡。

1995年版《万县志》记载：“1953年，国家对红桔实行统购统销，逐年提高收购价格，激发了果农积极性。1957—1958年新栽橘树200多万株。”

当年，供销社收购红桔主要按大小分类，分类定级有专门的“分级板”，板上面一排圆孔，最大的孔直径6厘米，透不过这个孔的红桔称为“6组果”，其次为“5组果”“4组果”，最次为“3组果”。

太龙红桔是当年万县红桔的主产地，又大又红，又称“大红袍”，是冬季上佳果品，不仅在国内受欢迎，在国际市场上也享有美誉。

上世纪50年代，中苏关系亲密时期，万县红桔作为巴蜀优质果品，由供销社统一收购、统一调拨，销往苏联和东欧国家，深受欢迎，一直延续到上世纪70年代初。

当公社干部不如家里种棵红桔树

红桔带给果农们的还有可观的经济效益，比光种粮食强得多。

据龙潭村陈元维（1952生）、向帮贵（1952年生）两位老人讲：“集体生产队的时候，有红桔的生产队和没红桔的生产队经济条件大不一样。龙滩大队当时有10个生产队，其中2队、4队、8队红桔树多，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树，每年的红桔产量10余万斤。沟这边的几个队红桔树少，而且大都是移栽不久的幼树。上世纪70年代，有红桔的生产队，每个劳动日结算下来划七八角钱，没有红桔的只划一角多，差距很大，所以沟那边2队、4队、8队的年轻人，娶媳妇都要容易些。”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在太龙附近的地方下乡落户，生产队也有许多红桔树，果子成熟的时候，队上有同伴望着满树红果果，一脸陶醉地说：“你们仔细看看，它们是不是在望着你笑？”看着同伴灿烂的脸，我知道，那是他心头在笑。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土地下放到户，随之柑橘价格放开，价格猛涨，原先一些红桔树比较少的农户也开始广为栽植，果农队伍扩大。

那些年，红桔价格高，果农自己都舍不得吃，家里来了客人，宁愿煮荷包蛋，也不舍得拿红桔招待。有段时间，公社干部少，人手不够，要从年轻人中选拔优秀才俊去当“招聘干部”。在其他地方，这是年轻人跳出“农门”吃公家饭的难得机会，竞争激烈。但在太龙红桔产区，许多年轻人却看不上，认为脱产干部的那点儿薪金远远不如自家树上的“金果果”。还流传有一些故事：说是某年乡里干部到村民家中收取农税提留款，村民爽快缴纳，并问干部“如此辛苦，每月能拿好多钱？”干部答“三四十块（元）”。村民开玩笑说：“那还当不到我屋一根柑子（红桔）桠朳。”

生活宽裕后，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改善住房，那几年，万州沿江红桔产区几乎家家都建起了新房子。你若是乘船东下，路过太龙一带，就会看到满山都是郁郁葱葱的红桔树林，红桔林中掩映着一幢幢砂砖楼房，错落有致。这画面，在当时的川江两岸很罕见，常常引得江上乘客指点和惊叹。

满世界的柑橘树只有这里保持原始基因

后来，各地大力发展柑橘产业，新的柑橘品种不断出现，人们通过柑橘杂交技术，有的追求早熟，有的追求晚熟；有的追求个大，有的追求个小；有的追求色泽，有的追求甜度，不一而足。“大红袍”一花独放的时代结束，传统的古红桔产业遭受到巨大冲击。进入新世纪，有一段时期，红桔价格低迷，一两角钱一斤都还卖不出去，满山熟透的红桔无人收购，果农无奈，只得含泪摘下果子，剥下皮晒干卖钱，大量的果肉则丢弃在荒野，任其烂掉。那几年，是太龙果农们的至暗时光。

近年来，古红桔的命运迎来了转机。当其他柑橘产地陆陆续续更换了新品种后，人们蓦然回首，惊奇地发现满世界的柑橘树，如今只剩下了以太龙为代表的万州古红桔等少数地域还保留着红桔的原始基因！现在的万州古红桔，与2000多年前屈原《橘颂》里赞美过的那株红桔，基因一脉相传。

古红桔的价值，逐渐引起了人们的重视。重庆市柑橘研究所、西南大学、重庆三峡学院、重庆三峡医药高等专科学校、重庆三峡职业学院等科研单位和院校相继投入人力和经费，进行专项研究，获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

2010年，万州古红桔获得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原国家质检总局批准对“万州红桔”实施地理标志产品保护。随后，又获得中国著名农产品区域公用品牌。2020年，万州古红桔栽培系统成功申报为中国第五批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被誉为“沿江农民摇钱树，百里川江守护神，库区柑橘活化石，世界红桔基因库”。

（作者系重庆万州区统战部退休干部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