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了头发的“棒棒”

版次:009    作者:来源:    2023年02月24日

□李晓

今年春上的一天,我在马路上走着,突然一个人朝我迎面跑来,他兴奋地拍打着我的肩,大声喊出我的名字。我揉揉眼睛后想起来了,他是我的老乡何大哥。

我问何大哥,你不是在建筑工地干架子工么?何大哥说,超龄了,就没做了,回老家城里来继续当棒棒挣钱。

何大哥说,他的力气还没有老去。还对我亮出胳膊上的腱子肉,皮肤黝黑油亮,上面青筋窜动。

出于照顾老乡的一点善意,我把单位上一点临时需要搬运的劳务活儿给何大哥来做。

有次领了劳务费,何大哥执意要请我去吃一顿饭,热情得让人实在不好拒绝,我就答应了。不过,我给他提了条件,就在他租的房间里简单吃点。

何大哥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炖了一大锅腊猪蹄汤,还用老家竹笋做了竹笋鸡。菜香袅袅,乡愁浮上了心头。那天,我同何大哥喝了他泡的药酒。何大哥喝得微醺,话也多了起来。

何大哥说:“我这把年纪了,还不能停下来哦,两个儿子在城里买了房,还要帮他们还按揭。”

我说:“何大哥,你这把年纪了,后人还要在你这把老骨头上榨油,心是不是狠了一点?”

何大哥嘿嘿嘿笑着,摆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后人们用得上我,证明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一点用处。”

我见何大哥鬓发漆黑,羡慕地说:“何大哥,你都63岁的人了,头发还这么黑,不错。”

何大哥边捋头发边说“是染了的”。何大哥说,自己买的染发膏,两袋,23元。染发的工具,就是一支旧牙刷。何大哥以前干架子工时,头发白了以后,每个月都要去理发店,连染带剪40元。为了节约钱,何大哥干脆自己染发。

在建筑工地打工时,“老何”的称呼有一天被改成了“何大爷”,他被吓了一跳。何大哥的头发变白时,苍老得确实像一个大爷的模样。

染黑头发,藏起年龄,是何大哥的本意。

对赚钱,何大哥心里还有强烈的需求。

何大哥说,两个儿子买房时,他都拿钱付了一部分首付,自己多年勒紧裤腰带攒下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而今,何大哥还要凭老骨头里没有消耗完的力气挣点钱,一是给自己和妻子做养老费用,二是还要给两个儿子还房贷帮上一把。

去年冬天,何大哥的小儿子家迎来了第二胎。孙子满月那天,何大哥在老家摆下酒宴,自己把自己喝醉了。

我加了何大哥的微信,他的微信头像,就是那个伸着小胳膊的胖嘟嘟的孙子,那是何大哥心里希望的光。

何大哥扛着一根木棒,在城市的晨曦里出发找力气活干,夜色沉沉时躺在出租屋里,疲惫的呼噜声穿透了老墙。

墙外,依然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作者系重庆万州区五桥街道办事处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