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年代久远的奖状 浮现母亲微笑的样子

版次:011    作者:来源:    2023年03月29日

□罗安会

在家清理书报时,我惊喜地发现了母亲的一张旧奖状,上面是工整的毛笔楷体字:“奖给支农标兵:赵体富同志,以资鼓励!”下方盖着江津县朱沱镇人民政府的印章,时间显示是1963年6月18日。

泛黄的奖状,已有半个多世纪。睹物思人,不由得让我又回忆起母亲,以及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母亲带着幺妹去支农

我的父母是朱沱街上的普通居民,父亲是镇上百货商店的职工,母亲是家庭妇女,他俩勤劳善良,互敬互爱,一生养育了七个子女,在朱沱街上口碑很好。虽然母亲已离开我们多年,但她艰苦朴素、吃苦耐劳的精神,一直深深地引领着我们的家风。

20世纪60年代初,我的故乡朱沱镇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加上正处于计划经济时期,物资十分匮乏,城镇居民每月供应粮食24斤、油半斤,大家的生活可想而知。农村则不同,集体出工,按劳分配,丰收多分,减产少分,遇上自然灾害粮食歉收,农民生活更加困难。

这年春节刚过,离镇上20里地的边界山区上邓村(当年称大队)灾情特别严重,大量田土缺乏劳动力,该栽、该种、该收的庄稼仍在地里,一片荒芜景象。

为尽快恢复生产,当地政府组织镇上职工居民下乡支援上邓村的农业生产,改变农民食不果腹的状况。

我父亲年富力强,先期抵达上邓村最缺劳力的8队支农。紧接着,动员我母亲也去支农。说实话,家里还有我和小哥在读小学,幺妹不到5岁,还需要母亲照顾。但镇上三番五次地动员,母亲最终答应带着幺妹一起去支农。

过完春节,天气乍暖还寒。第二批镇上的劳动力自带铺盖、谷草、日用品奔赴上邓村。

清晨,母亲一手牵着幺妹,一手提着行李,背上背着被盖,行进在弯弯曲曲爬坡过坎的石板路上,母女俩边走边歇。

花了大半天工夫,才到了上邓村。此时的上邓村5队贫瘠荒凉,死气沉沉。队上没有人欢迎,没有人员接待,到达的人员都由镇上和居委会的干部分别安排,一部分住在生产队的保管室,一部分安排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

我母亲由于带着小孩子,被优先安置在一户孤寡婆婆家住,吃饭到伙食团,上工时将幺妹交给这位婆婆看护。

那时支农是实打实地干。为了扭转上邓村的灾荒,镇政府成立指挥部,将支农的城镇居民以班排连的方式实施军事化管理。早上吹号起床,上班敲钟,开会打锣,吃饭不交钱。但是大家要自带供应粮,每人每天补助半斤粮食。

母亲把幺妹交给婆婆后,全身心投入到生产劳动中。母亲是劳动惯了的人,干活不偷懒也不分彼此,见事做事,大家亲切地叫她大姐。

母亲被评为支农标兵

有一年我问母亲:“你怎么成了支农标兵?”她笑笑说道:“还不是为了你们!”那时,母亲想得十分单纯,认为早一点干完农活,农民有吃的了,她就能早一点回家照顾孩子。这种母爱转化成了她拼命干活的动力。

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军号没吹响,母亲就起床了,穿戴好幺妹后,听到钟声敲响,便牵着幺妹去食堂吃稀饭,饭后将幺妹送回婆婆家。母亲上工时,幺妹总是眼泪汪汪地说:“妈妈,早点回来接我去吃饭。”有时,母亲宁肯少吃一个馒头也要带回送给婆婆吃,婆婆见到白生生的馒头,总是感激不尽。

母亲肯干,不久当上了妇女班的班长。她干活更卖力了。

转眼间,地里的油菜开始收割了,她出工时总是冲在前面。一次,她挑一担油菜回保管室,在田坎上行走时,扁担挑断了,她失去平衡滑进秧田,一身衣裤都打湿了,她不顾自己,先将散落在田里湿漉漉的油菜抱起,用别人的扁担将油菜挑回保管室晾晒,自己才回婆婆家换衣服。换好衣服,她又上工去了,幺妹眼巴巴地看着妈妈远去的背影喊着:“妈妈早点回来!”

之后,指挥部调我母亲去喂猪。喂猪,母亲可是行家里手,她教喂猪的同伴将猪草淘洗干净,生喂变成煮熟了喂,配以酒糟、潲水、菜脚,猪长得很快。养猪既解决了农肥需求,又改善了大家的生活。

很快进入立夏季节,地里的豌豆、胡豆、小麦也开始收割,上邓村有了人间烟火气,农民的劳动力也得到提高。

半年后,上邓村伙食团开始撤销,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半年支农终于结束了。母亲被镇上评为标兵。她牵着幺妹上台,领奖的那一刻,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凝视着那一张年代久远的奖状,我的眼前又浮现出母亲微笑的样子,耳边仿佛又响起她慈爱地唤我的声音。母亲虽已远去,但她的勤劳善良、坚韧不拔的品格一直影响着我们,成为我们以及后人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作者系重庆市江津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