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码头的崽儿们

版次:009    作者:来源:    2023年04月04日

□黎强

从江津小西门沿河坝街往东,穿过几条巷陌人家,来到竹器街下到沙嘴儿,就到了通泰门。那儿是万里长江的一个小小湾畔,也是几江半岛最具大河风情的水码头。那段水域,也称为几江。而通泰门前临长江,设有停靠煤船、粪船、菜船以及揽载、人渡的各式码头,是千年名邑江津的水陆交通枢纽。

从老院子、老房子、老巷子一路过来在黄葛树下聚齐的崽儿们,清一色的还未长醒世的雏鸡娃,大的十来岁,小的七八岁,耐不住酷夏的炎热,一窝蜂以各种理由瞒过大人,邀约直往通泰门沙嘴儿下河游泳,当地人俗称“洗澡儿”。“洗澡儿”的儿话音尾声是很美的,说起来听起来都很生动,富有弹性和张力,就像满河的长江水一样鲜活灵动。

水码头的崽儿自呱呱坠地,就是几江水养大的,秉性上就根本不怕水。几江水就像崽儿们身上流淌的血液,而水码头就像崽儿们磨筋砺骨的演练场。在水码头长大的崽儿,活脱脱就是个浪里白条,弯弯的几江水,早被他们玩得收放自如。

来到沙嘴儿沙滩上,从大到小的崽儿们脱了个精光,像煮水饺一样扑入浑黄的江水中,浪花卷起,笑声回荡,童年的快乐在随波逐流中变得有些狂野。玩得兴起,崽儿们开始从米帮沱入水“放滩”,到东门河段大沙坝才上岸,这是一段惊心动魄的水域,崽儿们却从不惧怕。远远看去,一个个的黑脑袋在浑黄的江水里就像漂浮的葫芦,从停靠着的几艘木船中间游过,胆大的还故意抓住船头垂下的绳缆或锚链晃荡,急得船老大高声吆喝。崽儿们才不管不顾,手一松,没入江水里,眨眼间从船尾处伸出脑袋,向船老大扮个鬼脸儿,顺着湍急的河水放滩而去,

有一年夏天,河水暴涨,滔滔江水看起来都吓人。某个星期天,担心我们三兄弟下河洗澡儿的母亲,把我们锁在家里。三兄弟想尽了一切办法,硬是把门锁打开了,屁颠屁颠地跑向水码头狂欢起来。玩得煞是高兴时,忽觉光溜溜的屁股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扭头一看,是气冲冲的母亲挥舞着一截纤藤,狠劲儿往屁股上挥来。瞬间,细皮嫩肉的屁股上出现了一道道血痕。哥哥、弟弟眼尖,见状跑得老远,躲过了挨打的遭遇。原来,母亲交代哥哥把晚上的红苕饭蒸好,结果哥哥却把蒸着的饭忘了个彻底,煤炭灶的旺火把锅里水烧干了,继而连同米饭、甑子一起全烧煳了。

别说水码头的崽儿们一见到长江涨水就像着了魔似的喜欢,其实水码头的崽儿们很懂事,也顾家。那年月,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就连吃点廉价的蔬菜都要精打细算。不知道是哪个崽儿率先出的主意,在河坝空地鹅卵石较少的地方,开辟一小块地,拿出平时积攒的零花钱,在市场上购回蔬菜种子,播撒在这块地里,种些南瓜、丝瓜、菠菜、茄子之类的蔬菜。待蔬菜长势喜人时,割一捆、砍一抱拿回家,父母还以为是崽儿们在菜蔬社地块里偷摘回来的,正要来气,崽儿们才一口气说明真相,感动得父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儿。

很多年之后,长江开始进行河道整治。据老街坊给我说,扩建新的通泰门码头时,又是黑二、莽娃、水生这些当年的水码头崽儿带头响应政府号召,积极动迁,宁愿自己吃小亏,也不拖长江河道整治的后腿。

水码头的崽儿们,好样的!在不经意间,为江河安澜的水生态环境平添了美好的回忆……(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