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坚

咱嘴尖的食品再怎么方便，只要厨房还在，菜刀就不会歇息。无论菜刀是何种材质锻造，都可能因劳损而衰钝。所以磨刀的吆喝声，还在许多老行当已然消停里，忽高忽低地响起。

我居住的小区外，就常听见磨刀人的吆喝声。这两人的叫唤，不是寻常的那两句“磨剪子嘞，戗菜刀”，而是自编的，且朗朗上口。

瘦筋筋的那位磨刀人，其吆喝只有两句话：“磨刀卖刀，又磨又卖。”声音时而顿挫，时而高扬，虽不洪亮如钟，却涨红了青筋。只要见人路过摊位，他就会来上这两句；你若瞧一眼，他会盯着你反复吆喝，直到你感觉到异样，疾步而去。路过的人都畏惧三分，说他神戳戳的。

有天来了一摩登女子，拿出一把日本制造的水果刀，声称是啥子木头碳化而成。待女子逛了超市回来，接过磨好的刀一看，即刻叫嚷起来：“我说只磨尖尖，你全都磨了，这啷个要得？”

磨刀人也吼叫：“笑话，我磨了几十年的刀，没听说过只磨尖尖……”他越说越来劲，还一把夺过女子拿着的刀，在自己手掌上拍了几下，想让围观群众看看，自己磨得多么锋利。没想到拍这几下，此“日本制造”竟断成两截。

摩登女子恼怒了，说这刀是去日本旅游时买的心爱之物，削水果如何轻巧灵动……磨刀人也傻眼了，没搞醒豁这刀怎么就如此脆弱……最终唤来警察，以30元的赔偿了断纠纷。

“老子磨了一辈子的刀，今天还当赔匠……”愤愤不平的他，爆着一连串的怪话，猛泄心头怒火。片刻停顿后，重又盯着路人，再一字一顿地吆喝起来：“磨刀卖刀，又磨又卖。”

另一位磨刀人蛮壮如牛，那一嗓子吼叫，撞击于高楼间，哪怕你吃了安眠药，也会被活生生唤醒。因为他的叫喊，让人惊魂，犹如出了大事。他手持扩音器，吆喝声堪比打雷：“楼上楼下的人，快点提了菜刀下来哟，还有剪刀哈。赶快——赶快！”想象一下，几百户人家提起菜刀拿着剪刀冲下楼，是怎样的阵势？

这磨刀人又多在周末赶早而来，让想睡懒觉的年轻人心烦气躁，就差提了菜刀下楼去。

“我在小区外头喊，关你屁事。马路上的喇叭叫，你啷个不管？”值班的保安虽多次干涉，终是奈何不得，只能装聋作哑了。

偶尔，两位磨刀人赶巧遇见，就更见闹热了。一人刚起吆喝，另一个的吼叫即刻爆响。你起我也起，谁都不肯示弱。一个脸红筋胀，一个眉间紧锁，又都握着菜刀，那阵仗着实吓人。

眼见吆喝不行，便转用言子洗刷，一个“哈戳戳”，一个“戳锅漏”；一个“搞刨了”，一个“该背时”……两人虽说得满嘴白沫，仍是动口不动手，留了君子底线。累了疲了，终觉无趣，便各自坐下抽烟守摊。

百业有道。

这般“闹热”的情景，也不多见。而后几年里，两人便从未相遇。磨刀挣钱也辛苦，何必相煎。更可能彼此有约，你来我不往，守道而行。（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