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五位红军战士牺牲在綦江石壕镇,没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籍贯何方
版次:008 作者:来源: 2023年04月05日
本报1月21日相关报道
刘裕秋
刘裕秋老人在醴陵档案馆寻访
刘裕秋李伏连夫妇家中保存的祖父李泽益烈士证书
1月21日的重庆晨报“朝天门”栏目刊登了一篇文章《88年前的今天,中央红军长征入重庆》,介绍了中央红军唯一一次进入重庆的情况。里面讲到一个感人的故事,五名红军战士牺牲在綦江,包括一名红军司务长:主力部队撤走后,这名司务长带领两名士兵去向老百姓归还此前借用的物品,被地方反动武装盐务军偷袭,司务长为掩护受伤战士撤离时被捕。在大雪中他被吊了一夜,为不连累村民,他拒绝了村民偷偷送来的稀饭;牺牲前他高喊革命口号,被割掉舌头……
1981年,綦江石壕镇政府在苗儿山下重新修建了红军烈士墓,将红军司务长和其他4位在石壕镇境内牺牲的红军烈士遗骸迁葬到此。
五位烈士身世不详,没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籍贯何方,老话虽说“英雄不问出处”,但总有有心人,要为英雄找到来时的路,找到回家之途。
70岁的刘裕秋,这些年一直在给红军墓祭扫。他从千里之外的江西来到綦江,带着湖南醴陵老酒。他后来中风行走不便,又让儿子来。这样的父子接力,持续了近30年。
近日,刘裕秋父子和红军墓的情分,有了新的标注。
一篇来自重庆的报道
促成父子接力祭扫烈士墓
今年1月,一位中年人来到綦江石壕红军烈士墓,在墓园,他遇到了石壕镇政府工作人员。他提出希望能够燃放鞭炮,以祭祀烈士。工作人员详细了解了他的情况,才知道此人可能是红军司务长的后人。
中年人叫刘辉,刘裕秋的儿子。刘辉说,红军墓是全家的心结,这20多年父亲一直锲而不舍试图探寻烈士的身世,而这样的坚持,同样源于一个久远的故事。
1979年,刘裕秋和李伏连结婚。家中有块革命烈士的牌匾,据岳父李学明说,他父亲李泽益是湖南醴陵人,早年参加了红军,后来牺牲在长征途中。没人知道他牺牲在哪里,埋在哪里,一张烈士证书,一块残破的牌匾,就包含了他的一生。
20世纪90年代中期,刘裕秋到重庆天原化工厂出差,他清楚记得,那天下着雨,他在天外楼宾馆浑身不自在,总想出去走走。他坐车到了观音桥,买了一份《重庆晚报》,当他看到一篇《红军战士 永留川黔》的报道,那一瞬间犹如一股电流穿过全身,刘裕秋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司务长就是自己岳父的父亲李泽益。
他赶紧把那份重庆晚报带回江西萍乡,拿给妻子和岳父看。妻子李伏连告诉记者,自己和父亲看了报纸,看到那个司务长死得这么惨,当场痛哭起来,一哭两三个小时,“怎么也控制不住,那是血缘关系在牵扯。”他们通过报道中的描述,坚信这就是自己的亲人。
看到报道的第二年,刘裕秋专门来到綦江石壕镇,第一次给这位红军司务长扫墓。他找到了这篇文章的作者、松藻矿务局的一位退休干部,在两路镇定居。作者说,他写这篇报道花了四五年的时间去调查,司务长整个牺牲的过程、目击者采访、红军墓的变迁,都写在了文中。刘裕秋找到红军烈士墓管理方,希望能得到司务长的详细信息,但是没人知道。
2002年,刘裕秋岳父李学明去世。20多年间,刘裕秋带着家人来祭扫过四次,后来又让儿子来祭扫过五次。
“不管他是不是我的爷爷,我都应该来祭拜,我和他之间有精神上的联系。”刘裕秋说。
一场跨越70年的寻访
印证了烈士来自湖南醴陵
在今年1月,刘辉遇到石壕镇工作人员之后,綦江区着手组建寻访组。3月22日,由石壕镇、綦江融媒体中心、区档案馆、区退役军人事务局、区文物管理所等单位10余人组成的寻访组出发赴湖南醴陵。
这是一场跨越70年的寻访。
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李学明就曾经寻访过自己的父亲李泽益。刘裕秋拿出一封写于1956年的信件复印件,这是李泽益烈士的战友易锚写给李学明的信,在那封信中,易锚提到,自己给醴陵县民政科写了信,介绍了李泽益从事革命的情况,并且赞扬李泽益是有功劳的,“党的历史上有他光荣的一页。”同样赶来参加寻访的易锚的儿子易黎明老人在看到信件复印件后,一口肯定这就是父亲的笔迹,因为自己最近在整理父亲的自传,对父亲的笔迹非常熟悉。“可以百分百肯定,这封信就是父亲亲手写的。”
刘裕秋对记者讲述,1956年易锚曾经给岳父李学明写过几封信,但都丢失了,在信中讲述了李泽益是在秋收起义后参加革命的。1928年,秋收起义第二年,时任醴陵县中共南二区区委书记的易锚被国民党部队追捕,跑到外婆家躲起来,易锚的外公找到同乡李泽益,希望他帮助易锚和战友刘型逃脱追捕,由此李泽益参加了革命。
李泽益参加革命后,从此与家里失去联系。易锚在新中国成立后担任了长沙市人民法院第一任院长。
在醴陵市烈士陵园,綦江寻访组没有查到李泽益烈士的名字,但是有一个叫“李洋溢”的烈士。陵园方面确认了李洋溢就是李泽益。工作人员介绍说,首先两人都是沈潭镇上公坪村人,其次档案中记载李洋溢出生于1908年,与李泽益年纪相同。关键的是,陵园方在1981年版本的《醴陵县革命烈士英名录》里,发现有印刷的李泽益的名字,在这个名字的旁边,有钢笔修改的“李洋溢”三个字。“这说明,李洋溢就是李泽益,只是由于笔误,在传抄的过程中搞错了。”醴陵烈士陵园管理所所长杨云志说。
战友的信件和烈士陵园的资料,确认了李泽益的烈士身份。但是,李泽益牺牲在哪里?怎么能确定綦江红军墓中的司务长就是李泽益?
一个吻合度高的结果
綦江牺牲烈士自此有出处
刘裕秋在看到重庆晚报报道的那一刻,对于李泽益就是司务长的直觉并非空穴来风。
刘裕秋讲述,在易锚写给李学明的信中,提到一句:李泽益是“掩护别人”时牺牲。这与报道中司务长掩护受伤战士撤退被俘牺牲很相似。
易锚在信中还提到,他最后一次见李泽益是在遵义会议之后,两人曾经一起吃过饭。接下来四渡赤水之后,就再也没有找到李泽益。也就是说,李泽益很可能是在遵义会议后到四渡赤水期间牺牲。遵义会议是1935年1月15日-17日,而在重庆晚报这篇报道中提到,红军司务长牺牲日期是1935年1月22日,这一天正是“一渡赤水”时间,与易锚的描述相符。
此外,醴陵市档案馆副馆长陈灏进一步提出,在1934年10月到1935年1月21日之间,比较大的战役只有一场,那就是血战湘江。但通过查阅血战湘江阵亡的烈士名录,没有发现李泽益的名字。同时,档案馆对湖南境内牺牲的红军战士名录进行查找,没有找到李泽益的名字,也就是说李泽益牺牲在湖南之外,有可能就是重庆或贵州。
刘裕秋提出了一个相貌上的证据,他说在走访石壕镇当地老人时,他们描述红军司务长是“小个子的南方人”,这与李泽益的情况相符。
寻访至此结束。陈灏对记者表示,大革命时期牺牲的无名烈士很多,太多人没能留下有效线索,在李泽益和红军司务长之间能有这么高的吻合度已是少见。
从科学的角度讲,88年后的尸骨和烈士的后人如果做DNA鉴定,是很有可能获得权威结果的。对此刘裕秋说,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并与綦江方面商议过,但石壕镇的红军烈士墓是从几个地方迁过来的,五位红军烈士并没有留下姓名,也不知道哪一个墓是司务长的墓,那就意味着要把五个墓全部打开提取尸骨,动静太大了,也是对烈士的不尊重。“如果确定了其中某位烈士是我的亲人,那其他四位烈士呢,他们的亲人在哪里?”
经过近30年寻找的刘裕秋不再坚持要有一个确定的证据,这些年对红军墓的祭扫已经成为生命中的一个信念。“我坚信他是我(妻子)的爷爷,我一直把他当爷爷祭拜,我活着一天,我去扫墓,我走不动了,我儿子也会去扫墓。”
重庆晨报记者 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