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元前316年张仪“仪城江州”以来，2300余年过去了。白云苍狗，东门黄犬，任由人议。我以为，直辖以来的20多年，重庆的山川、地貌、街市、建筑、饮食、服饰乃至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剧变。

但剧变前，这座城也经历了阵痛。所有怒放的生命，都会有挣脱束缚的那一刻！

谵妄、务实和后悔

直辖，是重庆真正跃升的拐点。

之前，民间对重庆上世纪90年代中前期的记忆特点是谵妄、务实和后悔。

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邓公南巡讲话深入人心，新一轮竞争开始，“超常规、跨越式”成为官方的惯用词汇，民间则用“胆大吃龙吃虎，胆小只能吃艹鸡母”予以旁证。

一小撮经济狂人在重庆呼风唤雨搞了几扳手，又烟消云散。最典型的莫过狂人范建明要建“百层高楼”的谵妄臆想，虽说那座高楼的效果图甚至上了媒体版面，但终是镜花水月。

老范的话术很凶猛。我曾在报纸上看到过老范的狂妄。他说，他在临江门夫子池拟建的百层高楼，顶上要立三把刀，对进重庆的客商都要砍一刀。咋砍？是剪径呢还是索钱？大话很猛，楼却没盖成。后来，由别人建成了重庆世贸大厦。

这一时期，一大批有远见的重庆商人开始潜心实干，除涉足摩托车、机械业和餐饮外，还瞄准了房地产，龙湖、金科、华宇、协信等崭露头角。

这也让重庆人第一次见识了所谓的“花园洋房”。初开盘时，虽说均价不过2000块，但市民仍嫌贵，大家手里余钱不多，轻工“五朵金花”也在凋谢，有多少人敢买房？

以至多年后，还有人捶胸顿足：“早晓得要涨恁个凶，就该买两套存起，现在也成百万富翁了！”可世间，哪有后悔药卖？！

破冰、阵痛和崛起

而对正史的速读，才可真实感受这座城市跳动的脉搏。

○1991年 重庆在全国率先推行商业“四放开”和工业“五自主”。“四放开”即经营放开、价格放开、用工放开和分配放开，重庆百货大楼1360名职工率先签订全员劳动合同书，告别沿袭42年的铁饭碗，迈出“四放开”第一步。“五自主”即生产经营、产品定价、内部分配、劳动用工、技术改造五个方面享有自主权。时任副总理田纪云专程来渝考察，对“四放开”和“五自主”给予肯定。它们皆属重庆深化改革的破冰之旅。

○1992年 重庆针织总厂破产反响强烈。这家建厂近半个世纪、有三千名职工的工厂因无法改革脱困，成为当年全国最大的国企破产案。随后几年，全市大批国企职工下岗，国企利润降到低谷，许多家庭开始承受改革带来的阵痛。当大批下岗职工为生存发愁时，市电信局的移动电话号码908888竟拍出5万元天价，匪夷所思！其时，普通工人月入仅二三百元。

1992年9月，居民购粮证悄悄退役。从上世纪50年代就兴起并被人们视为身份象征的购粮证，竟一夜间不起任何作用了。

这一时期，“摩帮”崛起。“摩帮”指重庆民营摩托车制造群体。他们抓住军转民的机遇励精图治，成就了江湖味很浓的一张重庆名片，造就了尹明善、左宗申、涂建华等一批猛人，力帆、隆鑫、宗申等企业构建起中国最大的摩托车生产基地。“摩帮”的崛起与国企的困境反差鲜明。

○1993年 1993年6月，长安铃木汽车有限公司成立。

这年，BP机大规模进入市民生活：男人的腰上、女人的坤包里，都有这个夸张叫唤的小玩意，从数字机到汉显机相继粉墨登场，全市共开办了34家寻呼台。

未来的房地产巨头也睁开了眼睛：1993年，吴亚军创建龙湖地产；1994年，吴旭创建协信集团；1995年，蒋业华创建华宇集团；1998年，黄红云创建金科集团……他们，改变了城市固有形态和面貌，让市民住上了新房，但在保护山城浓郁的历史风貌方面，也留下了遗憾。

○1995年 1月，解放碑新世纪百货开业，卖场9000平方米。当初，谁也没想到它会做大到今天的400余个店、上百亿销售。新世纪开业就要求营业员说普通话，这可苦了“贵州骡子学马叫”的重庆人。有好事者故意寻营业员开心，“同志，你把那个窑裤儿（内裤）拿来看看噻。”营业员笑眯眯地，“要得噻。”这是普通话吗？20多年了，新世纪的普通话坚持了下来，企业也强大了。

2月，重庆最大的市政工程——长江、嘉陵江滨江路实现简易通车。

3月，市政府开始打造灯饰工程。国庆前，渝中区、南岸区已基本完成。入夜，满城火树银花。

○1996年 5月，移动电话“139”放号，引来热捧，一个砖头手机，价格竟卖3万元，相当于工薪人100个月收入。

10月，重庆长安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注册登记，主要产品有全系列乘用车、小型商用车、轻卡、微面等，年产能可达100万辆、发动机110万台。

街上的外国人越来越多，仅1996年就有17人次部长级外宾到重庆，全年接待10个国家的外国记者34批。

上世纪90年代，重庆工业为改革脱困，通过“抓大放小，扶优扶强”，组建了中国嘉陵、长安汽车、庆铃汽车、太极集团、重庆啤酒等一批大公司；树立了工业50强；形成了汽摩、冶金、化工医药三大支柱产业和一批优势传统行业。

留恋、振奋与期待

1997年3月14日，全国人大通过设立重庆直辖市，原万县市、涪陵市和黔江地区并入重庆；6月18日，直辖挂牌，全市区域扩展到8.2万平方公里，人口3100万，国民生产总值1350亿元。

同年，欧洲第一大零售商家乐福抢滩重庆，在棉花街开办第一家店。此前它曾放出豪言，“家乐福开业，方圆5公里内无商业！”

可20多年过去了，重庆本土商业依然兴旺，一如重庆人的个性：不服输、敢较劲，任何人敢提虚劲，他们都敢爽快直接怼回去。

此后几年，我们快速浏览：

1998年，市政府拆除人民大礼堂的围墙，随即全市兴起建设广场热，“坝坝舞”成为夜色中的新景观。

2002年，重庆私家车以每年5万辆的速度增加，当年保有量已超过香港。

2007年，全市生产总值达到4800亿元，地方财政收入达到442亿元；当年，有93家世界500强企业落户重庆……

2022年，重庆GDP达到2.91万亿；直辖出生的孩子，已然长成壮汉。

城市，已然长高并壮硕……

这一阶段的世相百态我概括为留恋、振奋与期待。

留恋指为三峡工程舍小家远去他乡的百万移民；

振奋指直辖带给许多人机会；

期待指还有更多的人怀揣更宏大的梦想。

直辖以来，富的更富了，穷的也得到了改变；人们的荷包虽鼓了，但房价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看病也贵了。

二两粮票八分钱的小面成了童话，如今至少要7元；上世纪80年代5角钱一场的电影，现在要50元，涨了100倍，工资涨了100倍吗？有些行业涨了，300倍都不止。

持不变的眼光看历史的成长，自是有误。

毕竟，城市长高了，公路四通八达，“三环十四射”高速路让重庆离海更近了，大桥一座连一座，“桥都”的夜晚美艳惊人——8D魔幻的立体大城与李子坝穿楼的轻轨，引来万千打卡青年。

青年在，希望在。古今一理。

（作者系重庆资深媒体人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