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猛

巫溪。大宁河。廖正步是故乡的守望者。

1995年9月1日，廖正步从巫溪中学考入重庆医科大学，从巫溪县城那个叫赵家坝的地方告别大宁河，告别故乡巫溪，廖正步发誓一定要学成归来，成为县城最好的医生。

大学毕业考上研究生，硕博连读获得博士学位，2012年5月经过国家层层选拔，廖正步被公派到美国哈佛大学神经保护研究中心系统学习脑和脊髓损伤神经保护机制研究。在导师王晓英教授的悉心指导下，他在脑和脊髓神经保护领域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科研新突破，在《stroke》等国际著名期刊上发表多项学术成果。

廖正步有多个理由和机会留在美国，做完博士后研究工作后，导师建议廖正步继续留在美国工作，廖正步说，我的根在中国。他回到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成为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组建了自己的脑和脊髓损伤研究团队，培养出13名硕士研究生。

2021年，廖正步主动申请到重庆市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人民医院挂职，担任副院长，听闻组织要选派人到巫溪县开展乡村振兴帮扶工作，他第一个报了名。

他听到了故乡的呼唤。

2021年5月17日，廖正步回到了巫溪县，担任田坝镇双箭村驻村第一书记，他是这个村的第五任驻村第一书记。

庄稼地上的未来答卷

阳春三月，攀登双箭村的路上，一株株李花恣意绽放，如雪挂满枝头，李花向上。错落有致的梯田里，盛开的油菜花随风摇曳，清香扑鼻，梯田向上。

廖正步一直记着2021年5月17日那个一生中永远无法抹去的日子，听说来了一名大医院的医生，听说是巫溪考出去的哈佛大学博士后，听说这个医生要来村庄做第一书记，全村的人赶过来，远远近近的村庄的人都赶过来，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大医院的医生来当驻村第一书记，实在是不敢想的事情。

“刚驻村时，我还有些彷徨，不知道工作怎么入手，这是我经历的最严峻的考试，那时候我这个医生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廖正步把听诊器放在自己胸前，笑着说。

廖正步说，作为一个医生，我的知识和财富不可能给双箭更多的改变，但是我们的身后有强大的国家，有惠民的政策，双箭最需要的就是我们一起给这方土地点亮一盏灯，找到一条路，领着他们走出风雨泥泞——

廖正步和巫溪县宁之源公司的赵毅、陈锐组成工作队住进村里，走遍全村的土地和农户，去问村庄的疼，去问村民的苦，去问脚下的路，去问明天的收成。

缺医少药的大山突然来了博士医生，村民真是打心底里高兴和踏实，他们喊廖书记、廖医生、廖博士。他们在走访村民中，问村民的所思所盼所忧，大家一起在院坝上商量未来的路。作为医生，在访民情的同时，他始终没有忘记访病情，关心群众心上的痛，也关心群众身上的痛。不管什么时候进村入户，廖正步总是一顶草帽，一个药箱，他知道自己是群众的第一书记，也是群众身边的医生。

廖正步和工作队走遍村庄每一个角落，哪家有多少人，他们外出几个，孩子在哪里读书，家里主要收入，他们心中有数，更为心中有数的是，哪家有病人，什么病，廖正步心里更是清楚。

“以前，村民种植土豆、红薯和玉米‘三大坨’，辛苦忙碌一年，没得几个剩余，苦日子过够了，很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村党支部书记、村主任吴章云回忆过往，脑壳摇得像拨浪鼓，“全村总共有334户、936人，留守的老人、儿童、妇女占到了三分之二。”

“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这是驻村干部的使命和担当。

要致富，村里必须要发展自己的产业，如何找到合适的产业？

廖正步和驻村工作队带领群众先后到巫溪县红池坝镇学习服装加工生产经验，还到上磺镇、峰灵镇、尖山镇学习巫溪冬桃种植和肉牛养殖技术。

“我算过一笔账，村里有7000亩林地、2000亩农地，搞传统种植业经济效益并不高。但根据双箭村地形特点，低山种草、高山养牛，收益会远高于现在。”廖正步谋划着双箭的“利箭”。

庄稼地上的产业答卷

双箭群众已经脱贫，可是村集体经济一直是历届村干部的痛，双箭总是少了一箭。

“乡村振兴关键是产业振兴。”为了让“空心村”变“实心村”，廖正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从一名“白衣天使”变成“产业大使”，每天披星戴月，四处牵线搭桥，目的就是让双箭亮出真正的“利箭”。

隔行如隔山，面对乡村产业发展，廖正步这个留美博士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学生，他在自己的朋友圈向所有的同学朋友求教取经，开始自己的发展乡村产业的学习课程，一边学习，一边探索，他说不能让双箭绕弯路。

说起两年的“驻村答卷”和“学习答卷”，廖正步脸上洋溢起了自信的笑容。

“走，我带你们看看。”从地处海拔400多米的村委会一路爬坡上坎，车行山间，一边是地，一边是崖，险象环生。

“看到没，沿途安装的生命护栏，全是我们争取来的项目。”

车子一路颠簸，最后在海拔1000多米的一个新养殖场边停下，那个地方叫后坪。进入其间，整洁的圈舍里，全新的地秤、搅拌机、饲料混合机一应俱全。

“低山种植，高山养牛。”这是村里擘画的最新产业路。廖正步说，村里有7000多亩林地、2000多亩耕地，因地制宜利用好这些资源找出路，百姓才能牢牢把饭碗端在自己手中。

“整个养殖场建设用了100多万元，能一次性养殖80头牛，现在万事俱备，只等肉牛进栏。”廖正步说，具体运营中，会考虑村党支部领办专业合作社的经济发展模式。

说到建设肉牛养殖场，廖正步和他的队友们可是经历了一番苦涩的。

首先是做通群众工作难，肉牛怎么养？卖得出去吗？会和其他牲畜一样发瘟吗？那是群众一连串的问题；然后是选址困难，必须远离饮用水源，把养牛场选在现在的后坪确实费了很多脑筋；三是申报项目困难……

好在顺利建成。

在发展肉牛养殖场的同时，他们在周围发展养猪、养羊。后坪，成为了村民关注的地方，这里将长出大地上另外的庄稼，这里成为村民口中自豪的“双箭经济开发区”。

此外，以前村民种烟卖钱，今后种草也能“鼓腰包”，村里已提前规划200多亩地种草，专门用于饲养肉牛。大家能在家门口打工，逐步实现工作、生活两不误。

修建产业路6公里，李子坝分拣场1500平方米，文化广场扩建300平方米……到位项目资金500余万元。

800亩李子树在市场具有价格优势，老虎姜（黄精——一种中药材）在高山试点种植成功……通过“三变”改革土地扭转，发展烤烟200多亩，每亩收益达3000元以上，仅此一项就可增加六七十万的收入，还建起了15个烤烟场配套设施，确保烤烟不因天气变化而影响收成。今年所种的烤烟长势很好，丰收已成定局。

双箭村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没有巡诊任务的日子，夜幕降临，廖正步总会不由自主地走到“双箭经济开发区”，关注群众另一片土地上的“庄稼”长势。看到大山处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山脚下田坝场镇上的灯火，遥想远方自己工作的城市山城重庆的灯火，心里格外温暖。

庄稼地上的健康答卷

人的名，树的影。听说村里来了一个医学专家，百姓不约而同会跑到双箭看病，驻村工作的日子很快充实起来。慕名而来的病人多了，廖正步发现了问题：大山里的路不好走，稍微远一点的病人，一个来回就得耗时近两个小时。

“本身就身体抱恙，还要跑山路来看病，这不是个长远之计。”

2021年5月，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5位临床一线专家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廖正步、呼吸内科副主任医师蒋在强、急诊科副主任护师代涛、内分泌科护士长黄艳、检验科主任医师黄世峰组队来到巫溪县，在大山深处的田坝镇双箭村、田坝村、白草村，上磺镇严家村，天星乡湾潭村分别担任驻村第一书记。

巫溪县领导看到来了这么多专家医生，感觉是组织上给巫溪送了一座医院。廖正步说我们都是医院各科室的骨干，怎么把自身的优势发挥出来，廖正步和另外四人一商量，很快有了“流动医院”。

自己多跑路，百姓少跑腿。

廖正步和重医附一院其他几位驻村第一书记组建“流动医院”义诊团，每月利用周末时间分别到两个乡镇开展巡回义诊活动，一有空就相约到县里的各个村“摆地摊”，带上自己的医疗设备为村民进行免费“巡诊”。做到月月有义诊，乡镇全覆盖。通过平时义诊和下村走访，针对当地地域特色和发病规律，组织编写了《巫溪县慢性病管理指南》，指导当地乡镇卫生院进一步做好慢病管理，并推动慢病管理走向规范化和常态化，为当地实现乡村振兴筑牢“健康线”。在驻村的2年时间里，“流动医院”走完巫溪县32个乡镇，共开展大型义诊活动47场，受益群众逾9000余人。

群众满意地说，“专家坐诊，大医院搬进小山村”。在看病的同时，廖正步还给随诊的医生示范查体和病例分析，培养他们养成良好的临床思维习惯。他们培养了12个高水平的全科医生徒弟，还在巫溪县医院带出了一个研究生，力争他们离开后为当地留下一支“带不走的医疗队”。

2023年2月16日，重医附一院驻村第一书记工作群体获得第二届重庆乡村振兴年度人物特别奖。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重庆市万州区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