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县、巴中、仪陇、蓬安各有一墓

四座严颜墓 何处埋真身?

版次:009    作者:来源:    2023年04月25日

□陈仁德

三国名将严颜是东汉临江人,临江即今重庆市忠县。忠县老城之东有严颜故里,树有“蜀汉壮烈将军严颜故里碑”,1966年“文革”破四旧时,此碑被毁。此外,忠县乌杨镇将军村还有严颜墓,据《忠县志》记载:“蜀汉壮烈将军严颜墓在治西南二十里乌杨镇将军溪。明万历中知州尹愉重修,清道光五年知州吴友篪又重修,有记,是时墓碣犹有汉严二字可辨。”

同时,巴中、仪陇、蓬安也分别有一座严颜墓。那么,严颜的真墓到底在哪儿呢?

三国名将史料鲜有记载

尽管严颜在今人看来声名显赫,但他在《三国志》中却无列传,仅附见于陈寿《三国志·张飞传》中的有关记载,文字非常简略:“(张飞)至江州,破璋将巴郡太守严颜,生获颜。飞呵颜曰:‘大军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颜答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飞怒,令左右牵去斫头,颜色不变,曰:‘斫头便斫头,何为怒邪!’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

常璩的《华阳国志·公孙述刘二牧志》也提及严颜:“入巴郡。巴郡太守巴西赵筰拒守,飞攻破之,获将军严颜,谓曰:‘大军至,何以不降,而敢逆战?’颜对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飞怒曰:‘牵去斫头!’颜正色曰:‘斫头便斫,何为怒也!’飞义之,引为宾客。”

两段文字略有出入,但情节相同。最明显的差异是,《三国志》称严颜为“巴郡太守”,《华阳国志》中“巴郡太守”为赵筰,严颜则为“将军”。成书稍晚的《华阳国志》当有所本,否则岂敢擅改。任乃强先生在《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中亦认为应该以《华阳国志》为准。

此外,《公孙述刘二牧志》还有一段文字提及严颜:“刘主至巴郡,巴郡严颜拊心叹曰,‘此所谓独坐穷山、放虎自卫者也!’”

以上文字,就是严颜见于史书的全部记载。

《三国志》作者陈寿和《华阳国志》作者常璩都是四川人,他们笔下的严颜也是四川人。严颜的故事发生在公元214年,此后19年即公元233年陈寿即出生。陈寿出生时,严颜应该去世不久。而陈寿去世时,常璩已七岁。从严颜到陈寿再到常璩,时间相距都不太久远,因此他们笔下的严颜应是比较真实的。

又过了1000年,《三国志演义》的作者罗贯中出生,他在《三国志演义》中根据前述史料对严颜进行了再创作,形成深远广泛的影响。明朝以后对严颜的认知,多半是从《三国志演义》中来的。

大文豪苏轼写凭吊诗篇

但是在《三国志演义》问世之前,严颜的巨大影响早已存在。

唐贞观八年,严颜的故乡临江郡改名忠州,就是因为该地“地边巴徼,意怀忠信”,出过巴蔓子和严颜那样的忠勇之士。北宋王辟之《修夫子庙记》、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明代曹学佺《蜀中名胜记》、明代陈秉彝《禁土主赛会记》等,皆持此说。古郡易名是极慎重之事,此说应可置信。同时,唐王朝还追赠严颜为“壮烈将军”并追封忠州刺史。

北宋大文豪苏轼苏辙兄弟过忠州,双双写下了凭吊严颜的诗篇。苏轼《严颜碑》诗:“……严子独何贤,谈笑傲碪几。……何人刻山石,使我空涕泪。吁嗟断头将,千古为病悸。”苏辙《严颜碑》诗:“……相传昔者严太守,刻石千岁字已讹。严颜平生吾不记,独忆城破节最高……临危闲暇有如此,览碑慷慨思横戈。”

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在著名的《正气歌》里将严颜奉为“哲人”“典型”,“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以上例子虽不多,但却分量极重,分别为中央王朝之诏令,正史《新唐书》之记载,大文豪与民族英雄之诗句。只需一例,便胜过许多野史杂记。

严颜是否投降了张飞?

近年来,学界部分人对严颜颇有贬损之词,认为严颜虽高喊“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但在张飞的义气感动下,最终还是投降了,归根结底还是“降将军”。其实大谬不然!

此说所持证据,乃是《三国志演义》中所描述,但这只是演义,并非正史。《三国志演义》中的许多情节,比如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张飞鞭督邮等精彩情节,都是虚构的。同理,严颜投降亦属虚构,不足为据。

我们来看正史《三国志》和《华阳国志》是怎么记述这一情节的。《三国志》称“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华阳国志》称“飞义之,引为宾客”。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飞壮而释之”或者“飞义之”,都只是张飞单向的主动作为,并不代表严颜有什么作为;二是“引为宾客”,关键词是一个“引”字,依然是张飞单向的主动作为。引为宾客,也只是说张飞对严颜以礼相待,当成宾客而已。张飞单向作为后,严颜有什么反应,是否互动,并不见于记载。不能因为张飞的“义释”就推出严颜必然投降的结论,义释和投降相去何止万里。总之,正史中只见严颜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而不见严颜投降,即使“引为宾客”,也不是投降,严颜依然无愧于“断头将军”的称号。

还有一种说法是,既然严颜没有投降蜀汉,后世怎么称之为“蜀汉壮烈将军”?我对此的理解是,凡是跨越两朝的人,其断代均靠后,这里的蜀汉是指时代而非政权。而且“壮烈”二字恰恰证明严颜为“断头将军”而非“降将军”。

张飞义释严颜后,严颜还有什么活动?他是怎么死的?正史无一字记载。有一种说法是,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20年)严颜得知刘璋死讯后,为报故主之恩拔剑自刎。但此说有明显演义痕迹,似不足信。

巴蜀四地均有严颜墓

在严颜故乡临江(今重庆市忠县)老城之东有严颜故里,树有“蜀汉壮烈将军严颜故里碑”。1944年陈德甫先生所撰《忠县志》载:“蜀汉壮烈将军严颜故里碑在东门外严家桥,清同治十二年知州庆征立。石高约一丈、阔三尺。乌程邱宝德书,隶字体,字大约一方尺,旁书小字约三方寸。笔势古朴遒劲,拓者甚众。今渐剥缺。”1966年“文革”破四旧时,此碑被毁。

严家桥又叫严颜桥,《忠县志》载:“严颜桥,桥建于东涧上。相传为汉严颜故里,故名。桥阔一丈,长约五丈有奇,望之俨若长虹。”桥上历代文人题咏甚多。忠县为了纪念严颜,还将一条街命名为“严颜路”,《忠县志》载:“严颜路,治城下南门外沿半边街直抵严颜碑,至马王庙止。”严颜故里与严颜桥、严颜路,在三峡工程蓄水后,已为江水淹没,其方位在今滨江路之下江底。

至于近年一些人将忠县乌杨镇将军村宣传为严颜故里,则纯属炒作。将军村只是将军墓所在,与故里毫无关系。忠县乌杨镇将军村有严颜墓,《忠县志》载:“蜀汉壮烈将军严颜墓在治西南二十里乌杨镇将军溪。明万历中知州尹愉重修,清道光五年知州吴友篪又重修,有记,是时墓碣犹有汉严二字可辨。”

关于严颜墓,吴友篪重修时就已经有了两种说法,其《重修严将军墓记》称:“闻巴州有严将军墓,州民奉祀惟谨。”巴州即今四川省巴中市,亦有严颜墓。吴友篪并没有武断判定忠州墓与巴州墓之真伪,他主张“两说则两存之,谓信以传信可也,谓疑以传疑亦可。”

除了巴州严颜墓之外,仪陇也有一座严颜墓。嘉庆《四川通志》载:“严颜墓在(仪陇)县东南”。《大清一统志》亦称:“蜀汉将军严颜墓在仪陇县”。《忠县志》在提到仪陇严颜墓时采取了慎重态度,称:“未敢臆断。想忠、仪两地,必有其一为衣冠墓者。”与仪陇相邻的蓬安,也有一座严颜墓。《舆地纪胜》载:“严颜墓,……墓在(蓬安)州北三十里,绝崖上刻石为识。”

忠县墓是真墓可能性较大

这样一来,就有了忠县、巴中、仪陇、蓬安四座严颜墓,到底谁是真墓呢?

目前见于记载的四座严颜墓,出现的时间依次为:蓬安墓最早见于宋代,忠州墓最早见于明代万历年间,巴州墓确定建于明崇祯十五年,仪陇墓时间无考,大约与巴州墓同时。但判断真伪不能以建墓记载为依据。根据现有史料,目前还无任何一种方法可判断绝对真伪,仅只能做些推测。

总观四墓,忠县墓是真墓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其理由有二。

其一,古人归葬故乡乃是传统礼法。最有说服力的是,与严颜同为临江人且几乎同时代的文立。据《华阳国志·文立传》载,“(文立)少时游于蜀国太学,……蜀并于晋……被召入朝廷。武帝立太子,选立任太子中庶子,后任散骑常侍。咸宁末卒。帝缘立有怀旧性,乃送葬于蜀。”文立死在洛阳,距临江迢迢千里,依然归葬故乡。严颜死于何时何地虽已无考,但死于四川应无可置疑,死地离临江不会太远,似应归葬故里为是。

其二,忠县乌杨严颜墓出土文物可支撑这一观点。从2000年开始,在忠县乌杨将军村严颜墓一带进行了大面积的考古发掘,成果甚多。首先是轰动考古界的乌杨汉阙被确定为墓前阙,其次是发现了30座汉至六朝的墓葬及大量随葬品。墓葬的封土包和墓室的大小以及随葬品的精美程度,都显示着墓主人高贵的身份。据考古队队长李大地先生推断,这个墓群极有可能就是严颜及其族人的墓地。汉代的等级制度极严,没有高贵身份的人是不可能僭越等级,在墓前树立巍峨庄严之汉阙的。彼时之临江人,具有此等身份者惟严颜一人而已。何况这里从古到今都叫严颜墓,溪水叫将军溪,村庄叫将军村。认定为严颜真墓,可能性极大。

(作者系重庆文史书画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