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劳动者 平凡亦有光

版次:011    作者:来源:    2023年04月28日

一天24个小时,从晨光熹微到暮色降临,都有无数的平凡者,为了一份责任,一份热爱,一份信念,一份坚守,在各自岗位上,用辛勤的付出诠释劳动之美,他们是微光,但足以照亮时代。

“五一”国际劳动节即将到来,让我们感恩每一份付出,致敬每一份坚守。

卖油茶汤的母亲

□杨小霜

A

天阴沉着,巷子里要比往日更加落寞一些,许多商户早早地就关了门,一阵绵长的叫卖声从转角处传了过来:油茶汤……油茶汤嘞……吃了还想吃的油茶汤……

风中,一辆经过改装后的三轮车在铺满青石板的街上停了下来,靠近女人后座的是一个大锅,锅底下用煤火炉烧着,从狭小的车里冒出来的热气,让玻璃窗户上蒙上了一层雾。一些孩子围着卖油茶汤的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给这个冷清的巷子里增添了几分生气。

“给我来一碗油茶汤吧!”我快速地走到她面前说。

“嗨,一入冬,这天儿就暗得比较早,您先稍等,我打开台灯再给您盛!”女人拿出放在车子底下的小板凳放在了三轮车前,然后踮起脚尖,从车顶拿出了她口中所说的台灯!

这台灯看上去有些破旧,发出的光也忽明忽暗,一看就是被某个高中生废弃的,但却成了她照亮生计唯一的光。女人围着白围裙,盘着头发,后背的衣服长期被火炉烤着,已经起了褶皱。她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脸庞干净,笑起来时眼角长出了长长的皱纹,说话声音浑厚,年龄估摸在四十多岁,倒也是一个十分爽朗的人,跟年轻时的母亲颇有几分相似。

父母是地道的农民,他们的一生除了与庄稼为伍以外便是颠沛流离了。弟弟上初中时十分叛逆,父母便从千里之外的南方回来了。可一家人总归要生活,娃娃们总归要上学。在镇上的那一段日子,父亲和母亲始终沉着脸,话也很少。

一次放月假的时候,我跟父亲和母亲一起去街上买东西。父亲说:“总得干点什么!”是啊,总得干点什么才能生活,娃儿们才能读书!母亲从一个摊贩前走到另一个摊贩前,但都没能买到母亲想要买的东西。路上我告诉母亲,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校门口外面有个卖油茶汤的老人,生意不错,时常是去晚了就没了。

“对,油茶汤,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能熬油茶汤!”母亲有些兴奋地说道。

次日母亲买来油茶汤所需要的材料:玉米,茶叶,苞米,粉丝,绿豆……

母亲将玉米放进锅里以后,便从屋子里拿出来了秤,而后将称好的碱用水搅拌均匀后倒入锅中。我坐在门口观察着母亲做油茶汤的一举一动。虽说经常吃油茶,但这油茶汤怎么熬的还真是没见过!

锅里一直冒着热气,母亲时不时地用勺子将锅里的玉米舀出来放在手上,在用手指揉搓着。反反复复十来次,母亲便叫我帮忙端来屋里的木盆。

母亲背着煮好的玉米去了凉水井。正值冬日,凉水井旁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母亲叫我将筲箕放在木盆上,而后用双手使劲地揉搓着。我很疑惑地问道:“母亲,这是在做什么,这样搓不把玉米搓成泥了?”

母亲微笑着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用碱水煮过的玉米,这样搓的目的是去掉粗糙的外壳,这玉米粒会越搓越香!”母亲搓好玉米粒之后一双手也被染成了紫红色。

我蹲在凉水井旁说道:“这玉米粒是造了什么孽,要承受脱皮碎骨之苦!”母亲只是一个劲地搓着筲箕中的玉米粒,并不理会我。

回到家后母亲便开始炒茶,炸粉丝,切姜蒜……最后将洗好的玉米粒跟绿豆一起煮汤。母亲总说这做油茶汤就像做人,要想味道正宗,必定是要经过千锤百炼的。

母亲给我盛来一碗油茶汤,我喝了一口说道:“哎哟,这油茶汤真苦,比我上初中时校门口那个老人卖的还要苦!”母亲却说道:“不苦啊,这油茶汤吃到嘴里满嘴都是茶叶的甘甜味,和玉米的清香味呢!”

大约过了一周,父亲将买来的三轮车经过改装后,就成了母亲疲于奔命的“武器”了。不论严寒酷暑,母亲都会拖着热气腾腾的油茶汤走街串巷,四处叫卖。

每每放月假回家,见到板壁上母亲所悬挂的那些被火烤得变形的衣物和母亲后背上的伤痕我就十分自责,若不是因为那句话,可能母亲就不用受这些苦……

若是生意好,母亲便早早地就回来了,而后就开始准备第二天要卖的油茶汤的材料。若是碰上生意不好,时常是半夜三更才回家。上初中时我时常凌晨三四点钟便起床赶路去读书。

父亲吃着母亲留在碗柜里的油茶汤,而我则吃着父亲做的荷包蛋……我不明白父亲这么做的原因,直到有一次我趁父亲不注意,悄悄地吃了那碗被母亲留在碗柜上的油茶汤,我才发现,其实这油茶汤并不像母亲口中说的那般好吃,反而是经过几次熬制之后,这油茶汤除了茶叶的苦之外并无任何一丝甘甜。

寒风呼啦啦割着父亲的脸,我缩在父亲的身后,大声问父亲:“那油茶汤那么苦,怎么你跟母亲都那么爱吃?”父亲迎着寒风高喊着:“油茶汤香着哩!”

到校门口时,父亲停好摩托车,望着我说:“好好读书!天气冷,多穿点衣服,没钱了爸爸给你送来。”父亲的脸被一团白色的雾气笼罩着,模糊……

女人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油茶汤,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我舀了一勺品尝,绿茶的苦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玉米绿豆炖得软糯香甜,炒米裹着茶汤脆生生的,一碗茶汤吃完,茶香萦绕唇齿之间,果然香着哩!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排序

□牟伦祥

B

不知何时,我们宿舍小区的大门外,来了一位补鞋匠。

补鞋匠四十多岁,个不高,人偏瘦。五年前夫妻二人同时下岗,为供养老母和女儿,他拜师学习补鞋技术,手艺日渐精良。自两周前补鞋匠来到我们住宿小区补鞋后,一天到黑从未停息过。只见他头戴一顶烂草帽,胸前系着一张破围腰,整天坐在小板凳上双手忙个不停,当汗水快流进眼角时,他随意用手一抹,脸上便留下道道灰土印迹,形象看起来十分猥琐。因此,小区保安经常跑来要赶他离开。

那天早上我上班,刚走到小区大门处,又碰上保安在赶补鞋匠走。我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对保安说:“人家不容易,只要他遵守小区制度纪律,就让他在这里补补鞋吧,再说我们小区也需要这么一个人。”保安见我是小区住户,对补鞋匠如此宽容,便不再说什么。从此,每天上下班经过那里,补鞋匠见了我总要心存感激地点头一笑。

上周星期天下午,读高一的女儿返校时发现鞋子已坏了,我急忙提着去找补鞋匠。

我三步并着两步走,当上气不接下气赶到鞋摊时,他正在给美容美发院的一位漂亮小姐补鞋。补鞋匠见到我后,仍然点头一笑,算是打招呼。“师傅,我女儿急着要上学,能不能把这鞋给补一下?”我气喘吁吁问道。补鞋匠听后,抬头见我着急的样子,立即将那漂亮小姐的高跟鞋放到一边,接过我手中的鞋就补起来。这时,坐在旁边小凳上跷着二郎腿有节奏摇晃着的漂亮小姐见状,狠狠瞪了补鞋匠一眼,紧接着向我发出“哼”的一声,然后高昂头颅望向他处。我自知理亏,“卡”了漂亮小姐的轮子,只好作罢。

女儿的鞋只差几针就补完了。我正当暗自高兴时,突然一阵风似的闯来一个小伙子,“喂,补鞋的,我在那边工地上抬水泥,鞋子裂了口,快点给我缭几针。”小伙子一边揩着满脸直淌的汗水,一边将鞋脱下甩给补鞋匠。补鞋匠瞟了小伙子一眼,二话没说,迅速又将我女儿的鞋放到一旁,抓过小伙子的鞋便补起来。我正要发火,只见漂亮小姐从小凳上跳将起来,抢先骂道:“臭鞋匠,你别欺人太甚,后来的凭啥还先补?你有没有职业道德?”骂完,漂亮小姐一把抢回还未补好的鞋,把它平放在地上,然后将脚半截塞进去,一瘸一瘸地离开了。

补鞋匠苦笑一下,将补好的鞋递给小伙子后对我说:“他在打工,全家人指望他养家糊口,一点时间不能耽误。你的女儿虽然急着返校,但迟一点没有大的妨碍。至于那个小姐,整天无所事事,当然放在最后了。”说话间,补鞋匠穿针引线,很快把女儿的鞋补好了。

(作者单位: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

C

□竺培强

买菜回来,见小区门外有人磨刀,十元一把,回家拿菜刀去磨。磨刀师傅今天生意不错,还有好几把菜刀在排队。他磨刀的行头即一条长凳,一头架磨刀石,一头供他坐着磨刀。只见他用一把凿子般的工具向刀口推去,将其削薄,然后边磨边用手指试刀锋,动作极其娴熟,三下五除二就是一把。他心情不错,时而哼起不知名的小调。

磨刀师傅是四川广安人,六十出头,家住农村,吃穿不愁,儿孙满堂。我问他为啥不在家里享福,还要出来辛苦挣钱?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说在家里待起,整天磨皮擦痒的,哪有出来安逸!又见世面又挣钱,又没得人管,想干啥子就干啥子!我打趣他:“看不出来你还怕老婆哟。”他竟打哈哈说:“还不是跟你们城里人学的。”弄得我也笑起来,心想他这人还有点幽默。

我又问起其生活情况,得知他在城边租了一单间,厨房与人共用,月租三百元。我有点同情他说:“你居住条件有点差哟。”他回答道:“农村人哪有那么讲究!一倒床就睡着。话又说回来,就是大富豪,晚上也只睡一张床。”敢与有钱人比,我有点对他刮目相看。

再说伙食。他说自己每天一般控制在三十元左右,一般来说,早餐馒头下榨菜,中餐在外吃碗小面或盒饭将就一顿,晚餐回家自己做饭,有时生意好,买点卤猪头肉下小酒,“喝得二麻麻的好睡觉。”见他那知足样,我又问起他其它消费情况,他说要“抽烟”,但不会超过十元一包,而且抽两三天。我恭维他,“你还晓得节约哟。”“那倒不是,抽烟多了影响健康,特别是像我们这种老年人。”他说着摸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支递过来。我婉言谢绝劝他道:“抽烟又费钱又不健康,你不如戒掉算了。”“我一天辛苦挣钱,总要搞点消费嘛!”

说到“辛苦挣钱”,我终于可以“探听”他收入情况了。

“你每天大概能磨多少把菜刀?”我问。“没算过。”他答。

“那最多的一天磨了好多把?”我又问。他反问:“你猜猜看。”

“十多把。”他鼓励我,“你大起胆子猜!”“三十把。”我说。

“给你讲,有天差点磨了五十把!在一个新小区里,一天没过歇气。”

“恁个多呀?那你赚惨了哟!”我有点不相信,但仍恭维他。

见我惊讶,他解释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现在稀饭钱还是有”。见他有些落寞,我转移话题,“疫情那阵,你几个月不回家,钱啷个上交?”

“再早是交现钱,每次回去老婆都欢喜昏了!全家围着我转,差点没把我供起,不是吹牛,家里头大部分开支都靠我。前两年回家少点,但赚到五百元就打到老婆的卡上,她是个老财迷,收到钱就打电话使劲表扬我,稀奇我得很!”他立马一脸享受的样子。

我开玩笑问:“全部上交哇,你不藏点私房钱呀?”他打哈哈反问:“这还用得着教哇?现在的男人哪有不存点!你没得私房钱呀?”我俩都笑起来。

“现在,我是挣钱锻炼两不误。城里挣钱乡下用,划得来!”他一脸的得意扬扬。

“而且一个人在外头称王称霸不遭老婆理抹!”我打趣地补充。我俩又笑起来。

接过锋利的菜刀,我不住感叹,这厮真是个知足而快乐的老顽童。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