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作者:来源: 2023年06月08日
□徐成文
对很多人来讲,高考一役,决定了以后的人生方向。
我们那时高考,先要预选。
6月,在挤掉很多同学后,我和另外五名同学,成了幸运儿。
语文是我的死穴,每次考试总拖我后腿,让我的总成绩与第一名相距十多分。
一天晚饭后,红霞点燃了天幕,偌大的操场,同学们追逐、嬉闹。班主任叫住我:“听语文老师讲,你的考卷总是涂改很多,导致卷面很不整洁。这次语文考试,你肯定因为卷面问题扣分不少吧。”班主任明察秋毫,我的钢笔早已老态龙钟,每次考试总是漏墨,把洁白的试卷弄得一脸“花猫”。
我小鸡啄米,表示高考前一定买一支新钢笔。
第二天午饭后,我向班主任请假,想去供销社看看钢笔,以便回家找父亲拿钱买。我轻松地穿过狭窄的青石板街面,径直朝供销社文具专卖柜台奔去。铅笔、钢笔、圆珠笔,一字排开。那几支崭新的钢笔,挑逗着我的心绪——我的面前,一张黑字白纸的试卷整齐铺开,我握着钢笔,工整地书写一个个方块的汉字。我在书写答案,更在书写未来的灿烂!
扎着蝴蝶辫的营业员很友好,给我一一介绍商品。可那些标签上昂贵的数字让我不再兴奋——我怎么向父亲要钱买钢笔呢?
7月3日,我们回家休整一天,需要带一些去县城高考的衣物及现金。骄阳似火,炙烤大地。父母在老屋当门的水田里薅秧草。那方水田,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收成的好坏,决定了来年我们肚皮的鼓瘪——不想回家与泥土相依为伴,我要跨进象牙塔,与知识为伍。
一股浓浓的叶子烟飘进屋来。父亲首先回家。见我在家,一脸茫然,一脸欢喜。潦草的午餐后,我要离家返校。父亲掏出锈迹斑斑的钥匙,将那口他视为珍宝的木箱子打开,如剥楠竹笋般,将一个塑料口袋包裹了无数层的纸包解开,取出一叠钱——面值不等,“大”则伍元,“小”则一角。
怕数量有误,父亲将那一叠“巨款”一一摊开,先让食指沾一沾碗里的水,接着搓捏着拇指食指中指的指腹,角票一叠,元票一叠。清点三次,他满心喜悦。“这是你上次回来说考试需要的50元钱,收好。”父亲不苟言语,他将那包汗渍浸渍的钱塞给我,没有说一些“高考成功”的甜美祝福。
我本想再找父亲要几块钱,那支躺在供销社的钢笔还等待我去取回。母亲却先我开口——这些钱还是昨天中午你爸去找你舅舅家借的呢!这些年,家中人多劳力少,家里的负债压得父母的身子更加低矮。为了供养我们几个孩子读书已经不易,我们的学习用品,几乎是大的传小的,我实在开不了口向父亲要钱买钢笔。
隔壁张三毛不是前几天买了一支崭新的钢笔吗!他预选落榜,暂时不需要钢笔做作业吧。路过张三毛家门口,我说明情况,他爽快地掏出插在中山装上兜的钢笔。
停靠在操场的客车将载着我们奔赴县城的高考考场。同学们很多是第一次去县城,车没启动,大家却如森林里的麻雀,闹翻了。“你下车来一下!”班主任透过车窗,口型加手势示意我下车。“师生三年,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老师送你一支钢笔,希望你能用它书写崭新的人生!”
啊!这不就是我前几天在供销社看好的钢笔吗?班主任怎么知道的?难道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随意收下呢?一连串的问号,绕得我不知所措。何况,我已经有了张三毛的钢笔了啊!“别磨叽了,快收好,马上上车!”班主任不容我推托,把钢笔塞到我的衣服口袋里。三天的高考,我用班主任送给我的崭新钢笔,数字、符号、汉字,一字一笔地书写。
暑假里,我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到班主任家玩耍,却看到了供销社那个女营业员——她就是班主任的新婚妻子。
(作者单位:重庆市万州江南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