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

我不怕朋友借钱，就怕朋友借书。

不怕借钱，是因为我常常没钱可借。我一个小职员，既要赡养父母（在农村生活），又要养育儿女，因此，差不多没有人找我借过钱。但借书呢？就免不了，因为在我们这个小城所谓的文化圈子里，大家晓得我是书痴，见了好书不吃饭也要买。于是借书的事，常叫我为难。

朋友应某某，虽然不深交，但也是见着点头的人。一次，他找我借《资治通鉴》全本，线装的，有足足四大本，我真不想借出去，因为这书我时时要翻。可是他说要写个什么论文，评职称用的。他说都快50岁了，还没拿到副高职称，如果再不争取，恐怕这生就难了，退休时一个月要少几百块。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书是借出去了，可是三个月后还没还，打电话催，他说马上还，但就是不还。有一次，我因为要写个随笔，涉及一个典故，必须要查这套书，我坐车到他家，结果呢？书是还了，但弄得脏兮兮的，上面有油迹，有汗渍，有血痕，我真不知他读这书时在干啥。我气得脸都红了起来，要不是看在他也快50岁了，一头白发，真想给他一拳！

这人我从此绝交。我把书拿回来，用了很多办法，仍然没有洗净上面的污垢。

沈从文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20世纪80年代，我买了一套他的小说选，两本，差不多把他的小说囊括尽了，包括那个未完成的长篇小说《长河》。那时的小县城买书难，我又兼着县作协主席，所以文友们常找我借书看。有个文友，来借这套小说，我说最多看一个月，必须还。因为当时正是沈从文热，好多人在等着看呢。文友当时才20多岁，未结婚，所以业余时间多，一个月后我催他还书，他说还没有看完。后来一个周末的下午，他带女朋友到河坝的沙滩去玩，他本来坐在沙滩上读书，女朋友下河洗澡，他离河有几尺远。可是，她女朋友在水里腿抽筋，他下去救，回到沙滩上，书不见了，他只还了我一本，这套书从此成了残本，气得我一天没有吃饭。他说赔钱，我好意思收钱吗？

最可恨的就是我舅母。我到了城市生活后，经济条件好转，买书更多。当时，我侄女读初中，暑假到我家玩，她说要看《安徒生童话》，我刚好有一套，精装四卷本，我就借给了孩子，并对她说，一定要爱惜，这书不仅仅你看，以后表妹表弟也要看。我舅母是做服装生意的，摆门市，字认不得两个，也装作看书。暑假结束后，我打电话叫侄女还书，她说她妈要看。舅母结果把第三卷带到门市去，吃饭时放在凳子上，侧边放菜、放汤，结果把汤打泼了，我那书就成了垃圾。

我好好的一套书，又成了残本。

我舅母说，不就是一套书吗？你气成那个样子！

她哪晓得我爱书，甚过生命。

我不愿借书，更不愿催人还书，不是小气，是很多人不懂得书的价值，不爱惜书。（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