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凯

读唐家玲的《锦衣霓裳》，让人感到十分沉重与压抑。这是一部站在女性的视角上讲述家暴故事的长篇小说，如果女主人公秋莎只是一位目不识丁或者只知道柴米油盐的家庭妇女也就罢了，恰恰相反，她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腹有诗书的知识女性，其悲惨的遭遇与凄凉的人生，更加让人喟叹唏嘘，久久难以释怀。

婚后的前几年时间里，秋莎的婚姻生活还算是风平浪静的，她有称心如意的工作，有相貌堂堂的丈夫，有聪明伶俐的女儿，还有一个在领导岗位上身处高位且受人景仰的叔父……日子像流水一样温馨可人，波澜不惊。

但好景不长，丈夫漆澈在生活处于低谷的时候，需要秋莎爱情的滋润，需要秋莎家庭地位和光环的照耀，他把这种滋润与照耀当成了一种心理的安慰剂。后来，漆澈一步一步升官了，发财了，生活境遇发生了重大改变，安慰剂的作用也随之消失了，他要去追求更好的幸福。于是，他开始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并与一位网名叫蛇儿的女人姬红好上了。自然而然，作为结发之妻的秋莎便成了他生活的累赘和幸福路上的绊脚石。漆澈一心想蹬脱糟糠之妻，与风情万种的姬红重组爱情与婚姻，他对秋莎的嫌弃和厌恶与日俱增，量变的积累终于发展到质变的飞跃——家暴，便成了漆澈手中的利器。

第一次施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原因十分简单，姬红与丈夫的事，敏感的秋莎早已有所察觉，她便借一次晚宴的机会，与姬红斗嘴斗气斗酒，让姬红有失颜面。脾气暴戾的漆澈哪见得心肝宝贝遭受如此委屈，怒火中烧地冲上前去，“啪”的一个耳光，扇得秋莎几近灵魂出窍……

这是一种恶魔的游戏，爱与人性的沦陷由此开始。

漆澈对秋莎的施暴，并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控制欲和愉悦感，而是奔着逼迫秋莎离婚、以实现同姬红结婚的目的去的。可悲的是，单纯善良的秋莎总是对她与丈夫之间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始至终不同意离婚，一直在等待丈夫回心转意。

冷热交替的家暴行为，让秋莎变得消沉、萎靡、情绪低落、精神不振，日积月累，她患上了严重的冠心病、高血压和抑郁症，成天处于焦虑与恐惧之中。漆澈瞅准时机，施展出精心设计的超级骗术，他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检讨了自己的严重错误，甜言蜜语地哄骗秋莎：“只要你同意离婚，我可以和你重新恋爱，让你享受初恋的幸福。”被丈夫折磨得精神处于半模糊状态的秋莎，变得如孩童般的天真，她以为自己真的枯木逢春了，毫不犹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等清醒过来的时候，生米早已煮成了熟饭。

离婚了，漆澈仍没有放过秋莎，他继续着他的计划。早在离婚前，他就在秋莎的包里、书桌下安装了监听设备，还到移动公司暗地调查了她所有的通话记录，终于寻找到秋莎与一位退休文友宋老师之间的所谓“亲密关系”与“越轨证据”。现在，他要添油加醋地抛出这些证据，把离婚的罪责嫁祸给秋莎，以维护自己良好的声誉和成功企业家的光辉形象。

漆澈的阴谋再一次得逞了，秋莎的女儿、大哥和叔娘相信了他的鬼话，不明真相的同事和朋友也相信了他的鬼话，他们不相信秋莎的解释，秋莎几乎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信任，陷入了一种众叛亲离的境地。女儿一次次从省城给她发来微信，埋怨她、责备她、批评她、要她和“第三者”一刀两断。大哥也铺天盖地骂她、诅咒她、威胁她，甚至殴打她。她从叔娘和朋友处收到的信息也都是汪洋大海般的遗憾、轻贱、遣责和蔑视。这种变相的家族暴力与世俗暴力让千疮百孔的秋莎彻底地崩溃了、坍塌了。最后，她选择了一种十分无奈和奇特的反抗方式——跳楼自杀。

当秋莎从高楼的顶端一跃而下的时候，她感到无比的自在和轻松，这一生一世的痛苦和爱恨情仇，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可是，无巧不成书，秋莎并没有坠入深沟高壁、乱石丛中，抑或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她落在了一个随风飘来的氢气球上，飞到了嵇山薄刀岭的悬崖之上，被生存在孤山之上的哑巴女人和一群山民救了。最后，被值守在嵇山电视差转站神秘的守夜人发现和收留了下来。这神秘的守夜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给了秋莎许多慰藉与温暖，却被她的家人们称为“第三者”的宋老师。

行文至此，故事似乎已经结束，又似乎并没有结束。秋莎最终的命运是什么？睿智的宋老师能为她开启新的生命历程吗？那个罪该万死的漆澈最终的命运是什么？秋莎在最后关头还留下了一封长信，她的女儿、大哥和亲友们读了这封长信，会留下怎样的灵魂拷问？这个骇人听闻的家暴故事会给广大的读者、法律工作者留下怎样的思考？

（此文为唐家玲长篇小说《锦衣霓裳》序。）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原党组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