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07 2023年06月24日
□黎强
我是在县城工业系统的子弟校工交中学读的高中,那时,只有高二年级。高二年级一毕业,就面临高考。那时俗称“过钢板”,意即,是骡子是马,都要在烧红的钢板上去遛一遛。
六七十个同学只选上两个
每天在老师办公室里上课
临近高考前的一学期,几乎是在死记硬背、文山题海中度过的。不像现在的孩子们,要什么有什么,做不来的题,电脑上、手机上、平板上搜搜就出来了。那时的高考,是需要预考的。我记得全班(包括插班生、复读生)六七十个同学,预考后就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周同学(后来在某军工厂工作,江津籍知名画家),每天上课都在课任老师的办公室里进行。因为只有我们两个准考生,开一间教室没有必要。那时,真让同学们羡慕。我的父母亲也很高兴。
全村都晓得我读书得行
邻居送鸡蛋要母亲为我补身体
高考前一阵子,左耳是父亲母亲“好好复习,闪不得劲哟”的唠叨,右耳是亲戚街坊“努把力,过了这关就好了”的絮语,整个人完全是晃兮忽兮的,想真正放松下来,其实很不容易,压力之多之大,不比现在的孩子好到哪儿去。
在河坝街,挨家挨户都晓得我读书得行,都把我当成自己孩子的学习榜样,说自己娃儿,你看别个吃没吃啥,穿没穿啥,读书好凶哟。邻居李二娘还专门给我送来十个鸡蛋,说让我母亲给我补补,好金榜题名。王伯伯喜欢在河边搬罾捕鱼,每有好的鱼,就给我送来,让我母亲熬汤给我喝。
父亲为我买卤兔脑壳
母亲一早做“一根筷子挑两个鸡蛋”
高考头一晚,父亲破例没有醉醺醺地回来,拉了一根长板凳,父子俩坐在一起,从破旧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卤兔脑壳,说,这个给你,明天好好考试。少顷,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在说,你爷爷大字认不得,我也没有啥文化,你妈妈更不消说,家里没有出过大学生,明天就看你的啦。说完,才自己在碗柜里摸出酒瓶子,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独饮,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第二天,我很早就被母亲叫醒,看样子父亲也很早起来了。考试需要的东西,都一一给我放在饭桌上了。母亲故作轻松愉快,从灶房里端来一碗温度刚好的荷包蛋,白白生生的好大两个,对我说,趁热吃,一根筷子挑两个鸡蛋,肯定考100分。那时,不是太懂得大人的心情,吃得快极了,滋溜一下抹抹嘴角,拿着考试必备的东西,走了。老县城的路街,七弯八拐的,要走到考场时,无意间回头,只见父亲离我不远不近的。父亲看见我发现了他,迟疑了一下,折进旁边的另一条巷子去了。
端小板凳坐在街口黄葛树下
等送高考成绩单的邮递员自行车铃声
高考之后,盼的就是成绩。父亲母亲已经数十次问过我的自我感觉,“你到底有把握没得哟?你到底把题做完做对没有哟?”这类让我不敢肯定的问题。临近发通知那几天,我上午下午哪里都不去,就端一张小板凳坐在街口那棵黄葛树下,听邮递员自行车的铃声。铃声一响,心里既高兴又紧张,那几天的心,真是七上八下的。八月中下旬的某天,我终于等来了邮递员喊我名字的那一刻,是考试成绩单:语文89,数学38,历史71,地理73.5,英语19……一看,就知道我的大学梦破碎了。
流着极度伤心的泪,我转身回家里,把成绩单递给母亲,母亲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说,晓得下学期复读要好多钱哟?空了我去问问呢。母亲想宽我的心,但我知道家里实在不富裕,哪里有宽裕的钱让我复读呢?我自己也不愿意这样亏欠父亲母亲。
我向母亲要了10元钱,去了四面山深处,哥哥在那里的。在四面山,我去往贵州背炭、去给刚刚改伐的船板打印、去原始森林看伐木工采伐原木、写出平生第一首诗歌。从此没有在父母亲面前提过一句想读书,哪怕我内心非常渴望读书。
到现在,我都把自己的每一次自学,当作我对高考失利的惩罚,非常用心。通过努力,我在人生的路上没有落伍,做出了一些小成绩。特别是我出版了自己的作品集,恭恭敬敬递到父亲手上时,父亲看我的眼神,放着炯炯的光,但湿漉漉的……
(作者1980年参加高考,系中国音乐文学学会原理事,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重庆市音乐文学学会原理事,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金融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