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我家不远处，有一所树木葱郁的大学，青春的身影闪烁在枝叶交错的流光里。

这所大学也是我爸爸的母校。1962年夏天，爸爸从这里毕业，当年它还是一所师范专科学校。去年夏天，在爸妈老城的家，恰好看到爸正在翻看老照片。爸怔怔地望着一张黑白照片，突然指着照片上一个同学说：“这几天晚上常梦见他。”上个月打听到，这个同学去年去世了。“本想这辈子还要见上一面啊，而今却阴阳两隔。”爸爸老泪滴落。

爸爸的这张照片，摄于他毕业的那年夏天。那年，父亲25岁，是这所大学物理系的学生。看着这张珍藏了50多年的毕业老照片，爸还可以一一指着照片上的同学，回忆起当年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天，爸望着毕业照上当年那些同学，喃喃地说：“40多个同学，有13个已住进了墓地……”而今，爸也远行而去，和他那些老同学在另一个世界见面了。

我也保留着高中毕业照。拍摄于1986年初夏的照片上，有46个学生、8位老师（校长、教导主任、6位任课老师），还有学校图书室的管理员——胖墩墩的一个中年男子。那天下午，他刚从食堂打开水回来，校长招呼他：“来，你也来。”

这是一张黑白照片，也是时光沉淀的颜色。记得照相那天，县城江边的校园里蝉鸣荫浓。上午放学后，班主任老师宣布——下午第二堂课下课后拍毕业照。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一缩，朝夕相处的同学们，我们就要告别校园，告别在一起哭哭笑笑、任性而真诚、紧张而散漫的高中时光。从今以后，有人上大学深造，有人就要拿起镰刀割麦、抡起斧头劈柴、进工厂拧紧一颗颗螺丝帽……至于春暖花开环游世界，那毕竟是一个绚烂的梦。我现实中的家，在高高山冈下低矮的瓦屋里。

照片上的50多个人，只有校长、图书管理员面露和蔼的笑容，其余的人，要么面无表情，要么忧郁、沉思、严肃……拍完照片，一些女生抱在一起，轻轻啜泣。

我看着当年的自己。当时，对马上就要面临的高考，我充满了紧张，也没有底气，因为偏科严重，我对三角形、矩形以及所有带数字的演算都头痛。我得感激我的语文老师，在拍完毕业照后第三天，他拉住我的手说：“你今后成了大作家，得请我喝酒啊！”他说，他最羡慕的人就是苏东坡，畅游天下，美酒从不离身。

37年过去了,这张照片被我无数次翻看、抚摸。其间，也举办了好几次同学会。当年照片上的同学，各自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人生路，有当老板的、做官员的、破产的、吃低保的，也有像我这样平庸的。有一年同学会，我突然想请语文老师喝一次酒，却得知他两年前患肝癌走了。

去年的高中同学会，我们已经回不了母校的原址，因为修建水利工程，母校已淹没在滔滔江水下。我们站在江边，听着罗大佑《光阴的故事》：“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突然有人抱头大哭起来。

光阴的故事，书写在我们各自的人生中。毕业照上的你，记忆还停留在当年。

（作者单位：重庆万州区五桥街道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