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电影厂,重庆掀抗战剧风潮
版次:010 2023年07月03日
□胡平原
抗战时期,位于重庆母城枇杷山纯阳洞的“中制”(中国电影制片厂)和南岸玄坛庙黄家巷的“中电”(中央电影摄影场)两家电影制片厂,为宣传抗战制作的抗战电影激励了人民、打击了敌人,谱写了抗战电影文化史上光辉的篇章,在民间记忆里成为美谈,传为佳话。
一
鼓舞斗志,抗战电影兴起
20世纪30年代,中国电影业从萌芽到发展,从无声片到有声片,从《火烧红莲寺》一类神怪武打片,走向反映现实、揭露社会黑暗的影片,如《大路》《十字街头》《夜半歌声》等。当时的电影制片发源地在上海,有商办的“明星影片公司”“联华影片公司”和“天一影片公司”等,虽以商业牟利为目的,但也培养了不少电影艺术人才,电影艺术家郑用之便是其中之一。
郑用之原名郑绍嵩,四川省自贡市沿滩区黄市镇人,黄埔军校第三期毕业。1931年,郑用之担任重庆《新蜀报》和《新民报》驻沪特派记者。这年,“九·一八事变”后,他在上海创办了《新大陆报》,但不久因批评不抵抗政策而遭到国民党当局查封。之后,他又在上海创办《大陆晚报》和“大同新闻社”。
1932年日寇侵犯上海的“一·二八事变”发生,国民党第十九路军奋起抵抗。当时作为记者,郑用之拍摄了许多珍贵照片,并出版了《淞沪抗战画刊》。不久,他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南昌行营政工处任职,当时行营政工处下设电影股,由他出任股长,下设剧务、技术和秘书三个组。1935年,电影股迁到湖北汉口,规模有所扩大,改名武汉行营汉口摄影场,仍由郑用之负责。此时,该场拍片已由无声电影进入到有声电影阶段。
抗战全面爆发后,抗战电影也随之兴起。湖北汉口摄影场扩大为“中国电影制片厂”(简称“中制”),郑用之任厂长,直属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在周恩来副部长和第三厅厅长郭沫若的关心和支持下,一批从上海撤退到武汉的爱国进步电影工作者加入了“中制”,大大充实了电影制片厂的技术力量。这时“中制”组成若干摄影队,奔赴前线,拍摄了不少抗战纪录片,特别是《抗战特辑》在新加坡、缅甸、越南和菲律宾等地放映后,极大鼓舞了华侨的爱国热情,他们观看影片后慷慨解囊,支援抗战。
1938年1月29日,在新成立的中华全国电影界抗敌协会中,郑用之当选为理事。郑用之利用“中制”阵地,开办电影放映人员训练班,招收了60多名爱国青年学习,郭沫若和郑用之任正副班主任。学员毕业后,成立了放映队,郭沫若和郑用之兼任正副队长,兴起了抗战电影的宣传活动。
二
人才济济,“中制”藏龙卧虎
随着国民政府迁都重庆,1938年9月“中制”和“中电”也迁来重庆,抗战电影开始在重庆得到蓬勃发展。
“中制”选定在母城中山一路金刚塔下的纯阳洞建厂,这里较武汉时期不仅厂址具有一定规模,行政建制也进一步扩展。“中制”的编导和演员阵容日益强大,名家荟萃,除了原在武汉时期的剧作家阳翰笙和田汉外,编导还有沈西荃、洪深、马彦祥、应云卫、司徒慧敏、宋之的、陈白尘等;音乐、舞蹈和美术专家有盛家伦、吴晓邦、戴爱莲、叶浅予、丁聪、贺绿汀等;演员有黎莉莉、白杨、舒绣文、张瑞芳、秦怡、吴茵、项堑、钱千里等;还有著名摄影、化妆、布景的辛汉文、姚宗文、姚亚影、钱筱章、章超群等。因此,“中制”这段时期堪称盛况空前,制作出不少好的电影,如《好丈夫》《保家乡》等宣传抗战的影片。又如,《孤岛天堂》是描写上海被日寇占领后,中国人民不屈不挠与敌人斗争的故事。此片在艺术、制作、编导、演技等方面都获得很大成就,卖座率打破国产片纪录,使“中制”声名远播。
其间,“中制”编导委员会主任、中共地下党组织负责人阳翰笙与郑用之商量,派罗静予等人到香港建立分厂“大地影业公司”,拍摄了《孤岛天堂》和《白云故乡》。其中《白云故乡》一部分在重庆拍摄,并在香港和重庆同时进行首映,对动员华侨青年报效祖国起了很大鼓舞作用,其主题歌在当时也非常流行。此外,《塞上风云》《火的洗礼》等影片也反响巨大。
“中制”虽藏龙卧虎,但郑用之拍了十多部片子,不是赚钱而是大折其本,他曾指责重庆影院收成太高,把艺术家的血汗都剥削尽了。他发表这些言论,是为了获得当局支持,以便掌握一家电影院,并修建一家小型剧场。结果如愿以偿,此后他当上了“唯一电影院”大股东,又在纯阳洞修建了一座小型剧场,取名“抗建堂”(新中国成立后曾改名红旗剧场)。
三
物资匮乏,名角聚集演话剧
抗战中期,物资极为匮乏,拍电影没有胶片,于是抗敌救亡活动较多地表现在话剧事业上。“中制”以“中万剧团”名义在重庆上演了不少话剧,最著名的如《国贼汪精卫》,这也是1941年4月“抗建堂”揭幕的第一出戏,卖座率历久不衰。
此外,还有老舍、宋之编剧的《国家至上》,郭沫若著、凌鹤导演的《棠棣之花》,郭沫若著、王瑞麟执导的《虎符》,曹禺编剧、史东山导演的《蜕变》等剧目也引发轰动。在郑用之以“中制”厂长兼任“中万”团长时,当时被人们称道的话剧和电影“四大名旦”都是“中制”演员,如白杨原为“中央电影摄影场”首席演员,转入“中制”后,其地位和待遇与黎莉莉不分上下,成为“双头牌”;被称为“名旦”第三位的是张瑞芳,她出身剧校,以话剧表演艺术为基础的她经过银幕生活的锻炼,更提高了舞台技艺;居“名旦”第四位的秦怡原系“中制”见习演员,一举成名后,很快成为观众最喜爱的演员之一。
“中电”全称“中央电影摄影场”,历史早于“中制”。“中电”迁到重庆时,也网罗了不少人才,如编导有沈浮、贺孟斧、汤晓丹、曹禺、张骏祥等,男演员有金焰、高占非、赵丹等,女演员除了白杨为台柱外,还有路曦、叶露茜、白云等,并拥有相当的影片摄制技术实力。“中电”1938年初迁来重庆,约有140多名员工,先以上清寺“范庄”作临时摄影棚,后在南岸玄坛庙黄家巷建场,并在母城“好望保险公司”内设办事处。在短短几个月里,该场拍摄了纪录大片《新重庆》和故事片《密电码》《中华儿女》《长空万里》等影片。
后来“中电”进入一批国民党中央政校新闻班学员,他们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导致一些编导和演员纷纷离去,还有一些人员则纷纷转入“中制”。随着骨干人员的离去,“中电”的电影日渐萧条。
四
打压迫害,抗战电影遭扼杀
1941年1月发生了举世震惊的“皖南事变”,重庆的国民党当局下令撤销以郭沫若为主委、阳翰笙为副主委兼秘书长的军委会政治部文化工作委员会,同时要求“中制”厂长郑用之对该厂一批进步文艺人士采取相应措施。郑用之对此采取消极应付态度,当局因而以郑用之贪污、挪用公款为名将其撤职。
新任厂长是某战区政治部主任吴树勋。1942年6月,吴树勋到任后就换了一批警卫人员,岗哨森严,出走的演职人员更多,昔日热热闹闹的金刚塔变得冷冷清清。与此同时,先后出现了以应云卫为理事长的“中华剧艺社”和以金山为社长的“中国艺术剧社”,知名的编剧、导演、演员和舞台工作者,绝大多数都被集纳在这两个剧团,掀起了重庆的抗敌话剧热潮。
吴树勋不懂电影艺术,主持“中制”几年毫无作为,拖至1944年1月只得辞职而去,由蔡劲军继任。这样一来,“中制”从“军管”又进入“警管”时代。蔡劲军主厂期间,大肆挪用公款,因而全厂哗然,群起反对,“中制”呈现出混乱不堪的局面。蔡劲军见势不妙,于1945年10月卷款逃回广东老家。此时抗战已胜利,“中制”群龙无首人心浮动,政治部只好把副厂长罗静予升任为厂长,继而将“中制”迁回上海。
在抗战艰苦岁月中,影剧从业人员生活十分贫困,不少人由于贫病交加,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如江村不仅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影剧演员,还是青年诗人;施超、洪虹都是有才华的优秀青年演员;著名编导沈西、贺孟斧及沈硕甫,均在风华正茂的有为之年,不幸与世长辞。又如“中制”的字幕权威吴六言,因收入养不活全家,竟愤而跳岩自杀。还有一个当过多次“主角”的女演员,为了挣钱不惜当了舞女。这些都是国民党当局迫害电影、戏剧人员的真实写照。
初到重庆时,无论是“中电”还是“中制”都是人丁兴旺,一片欣欣向荣。可悲的是,随着白色恐怖笼罩中国电影,阻碍了抗战电影的发展,再加之“中制”厂长郑用之被撤职,从业人员相继撤离,使前进中的抗战电影事业终被扼杀。
郑用之对发展抗战电影助力颇大,应载入史册。然而,他从美国考察回国后,于1949年返回重庆,处理了财产后即赴香港转到台北,在台几十年中受到国民党扼制,故而牢骚满腹,庸庸碌碌,无所成就。后遭遇车祸,夙愿未酬,客死他乡。
(作者系重庆市文史研究馆特约研究员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