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路记忆

版次:010    2023年07月05日

□秦维

如今,居住在江北大石坝、石门和盘溪一带的人,基本上都不提甚至淡忘了“红石路”这个名词了,然而红石路给我留下的记忆却难以抹去。

红石路主要是指红旗河沟到大石坝这一段路。20世纪80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分配到重庆前卫仪表厂,同学们都羡慕我分到了大城市。然而,就在我从观音桥江北公寓(现观音桥重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上10路公交车去单位报到的路上,却一路走一路失望,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街市,就是同学们羡慕的大城市。

车刚出站,左边映入眼帘的是店名由已故老画家晏济元先生题写的观音桥商场,这栋大楼当时在观音桥地区除江北商场外,应该算是最有气魄的建筑了。往前走就到了鹞子丘,放眼望去,鹞子丘那一大片农田中一棵长势歪斜的黄葛树一下子就把我带回到了农村,特别是看到马路边几间有些龟裂的农家土墙上用石灰水写的“打气、补胎、加水”字样后,就知道我已进入到了城乡接合部。再往前走就是下雨一摊污水的红旗河沟,朝右是金紫山,朝左便通往大石坝、石门、通用厂、江北农场和大竹林一带,也可以说是红石路的主路。

车到此地已看不到楼房,满眼全是田野和农舍,间或还能看到一条黄狗在田埂上漫不经心地走走停停,或者立在原地冲着如哮喘病犯了一样的10路车狂吠几声,完全没有了城市的痕迹。

我坐在公交车里沉闷着,我甚至听到了有朝一日同学们来访时看到周遭一片苍凉后的讥笑声。公交车在满是碎石和黄土的路上一边嚎叫一边坚定地向前开去,不一会,怀抱着小巧的粉色售票箱的售票员再次例行公事般提醒乘客:“松树桥到了。”

松树桥是渝北区离主城区最近的地方,拿现在的话来说叫桥头堡。不过那时候的渝北区还叫江北县,松树桥既是公交车的站名也是此地的地名。

说到松树桥,在这里还有一件事我也必须说一说。有一年夏天我在市歌舞团旁边的嘉陵江影剧院听一场相声专场演出,走出剧场后已是晚上10点,10路车早已收班。那时候街上出租车很少不说,而且就我每月的工资根本就不可能产生打车的想法,只好闷着头走回大石坝。越往前走两边越漆黑无边,就像在朝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走去,心头越走越紧张发怵。刚走到松树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在一道明亮的电筒光映照下,一个人影快步朝我走来。尽管我此时心虚得不得了,但从他快而坚定的脚步声我判断他一定不是一个图谋不轨的坏人,于是就远远地招呼他:“师兄!师兄!”20世纪80年代在重庆男人与男人之间更习惯把对方叫着“师兄”。

那人在黑夜中听到有人叫他,起先也是吓了一跳,我看见他迅速收住脚,并且边往后退边敏捷地从身上迅速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举在胸前,直问我:“干啥子?你要干啥子?”

后来我才看清楚他掏出来的是一把裁缝的专用剪刀,原来他住在石门,在观音桥一家街道办的缝纫社上班。

那人长得矮而结实,我隐约地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一棱一棱的轮廓十分分明。我先是给他看我的工作证,然后向他说明想和他结伴回家的目的。他略顿了一下,点燃我递给他的香烟并且深深地吸了一口后,才用他拿着剪刀的手朝前面挥了挥说:“走嘛。”

话题重新回到我第一次走在红石路上。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大概在现在花卉园大门对面的位置,我看见一块让我沉闷的心终于有点为之一振的石碑,石碑横着立在路旁,上面清晰地刻着两行字:外国人未经许可严禁越过此线。我想我一定是进入了一块神秘之地,要不政府不会无缘无故地在此设置这样一道“屏风”。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因为再往前走有包括我们单位在内的两家军工厂,那时候军工企业在百姓心中是很吃香的,以至于后来我每次自由来回越过此碑时都要发自内心地升起一种自豪感,更为准确地说就像出入自己家门不受任何限制一样,心中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得意。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和红石路的第一次硬化改造,城市也开启向郊外扩展的步伐,以至于红石路的名气也逐渐被沿线的地名或建筑所肢解淹没。比如人们开始习惯叫海关、外贸大楼、花卉园、大庆村、蓝箭宾馆……还有那块横卧在路旁,令我无数次自豪和得意的石碑,也不知是在哪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一点更是让我遗憾了很久、很久。

(作者单位:重庆前卫科技集团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