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3年07月05日
□任正铭
白桃花是一条田园犬,是我喂养时间最长的一条土狗。
孩童时我就非常喜欢小动物,这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她常给我和我的小哥书航讲,在新中国成立前她的母亲家里养了一条小狗是多么地好玩。那狗养了多年也只有小板凳高,生的小狗崽也是很乖巧的。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的生活中还没有“宠物狗”这一说法,年幼的我总是绞尽脑汁地想,母亲当年在她的老家云阳县养的那只狗怎么会长不大呢?因为那个年代在我们的视野里从来见到的都是土狗。土狗们小时还可爱,可一长大了就变得凶神恶煞。记忆中好像那个年代的狗总爱咬人,一般家庭养狗的目的性都很强:看家护院。
我和书航也养过几只小狗,却没有一只成气候的,要么被人偷了,要么病恹恹几天后就夭折了。母亲说被我们拿在手里玩耍多了,弄伤了它的内脏。后来母亲怜惜小动物在我们手里的惨淡命运,就不再允许我们养小猫小狗了。而我骨子里对小动物的企盼仍是与日俱增的。
当知青时,我终于养上了一条狗。因为生产队长罗建明听说我喜欢狗,特地去农民徐敬民家里给我讨要来的。刚来时小狗毛茸茸的,像个绒毛玩偶。队长说给取个名字吧,我们这里的狗一般都叫“撵山”“赛虎”。我看样子憨憨的小狗雪白的皮毛间有几片块状的灰色,正思忖着,抬头见生产队唯一的女知青刚好从对面农舍前那排桃树下走过。女知青那天穿的是一件对襟子白色底衬上有片片桃花的衣服,我就顺口说叫“白桃花”吧。
从此这只被唤作“白桃花”的狗,伴随着我度过了我生命中有些酸甜苦涩的三年知青生活。
我当知青的地方是合川县铜溪区油桥公社红旗大队十二生产队,离县城30多里路程。那时有简易公路,但没有通车。我每次回家都会把“白桃花”带上。它太小了,我就把它放在中山服下面的口袋里,只让它露出小脑袋来。“白桃花”很听话,见着清清亮亮的涪江水总是不停地眨着大眼睛,就是不吱声。无论怎样摆布,它都逆来顺受。到了家里,它好像早认识我家里人似的,很会摇着尾巴套近乎。我的母亲和姐姐哥哥都喜欢它。那时“白桃花”每个月都要跟着我回一趟合川。稍长大了,它就跟着我走路,有两次都是从生产队走到合川家里的。农民朋友说,“白桃花”是生产队唯一去过县城的狗,比他们还幸福。
我当知青三年,真正地只干了半年栽秧打谷的农活,后来就抽调在公社画宣传画。公社院子的墙上我画了好多宣传画,后又在公社当宣传队长,整天带领一群男女知青唱歌跳舞进行演出。那时我很少回生产队,难以细心照顾“白桃花”了。我就在屋檐下给它做了一个很简单的窝,让它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白桃花”大多是靠吃百家饭过的日子,因为生产队大人小孩都认识这是任知青的狗,它从来不会饿着。
在那些日子,只要我回到生产队,走到向家垭口对着空旷的田野大喊一声“白桃花”,它肯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眼前。见着“白桃花”从田埂处、或从别人的院落里欢快地跑来,特别是它四脚腾空,健美飞奔的样子,总会让我想到南朝吴均在《与朱元思书》中的一句话:“急湍甚箭,猛浪若奔”。“白桃花”矫健地奔来,如同见到久别的亲人一般,会一个劲地往我身上蹭,在我面前快乐地咿咿唔唔地欢叫、扑腾。很多农民见了会说它比一个小孩子还要懂事些。有一次我到合川县城参加一个文学创作会,有好久没回生产队,回去时见着“白桃花”,居然发现它的眼角流下了眼泪。罗队长说:“无论刮风下雨‘白桃花’每晚都在你的屋檐下睡觉,只要有人走近你的家门,它就会愤怒地跳起来狂叫不已。”
后来,我因为“顶替”母亲的工作,要回合川城里当小学老师,决定把“白桃花”送给罗队长。也许“白桃花”见着那些天很多人来给我收拾东西,感觉我要离开它了,总与我形影不离。
几十年过去了,我只要见到白色的桃花绽放,就会想到那一条名叫“白桃花”的田园狗来。至今,我仍然很强烈地想养一只狗,但一直担心不能给它一个好的归宿,也就作罢了。(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