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猷华

前几天有同学打电话来，说黄老师将办九十寿宴，问我去不去庆贺。

黄老师是我们读小学时的体育老师，瘦高个子，人很精悍，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有同学说，黄老师以前是部队的侦察兵，本领高强。对此，我是深有体会。

一

我老家在北碚区复兴街道。复兴老街“大码头”坡下，有条清浅的小河。这条小河原叫放生河，现在改叫竹溪河。很多年前，小河石板桥西头有家水磨坊，为了给水磨蓄水增加冲击力，就在河面内弯隔离出六七十米长、一二十米宽的水道。水道的水由浅到深，浅处水深仅五六十厘米，深处可达二三米，俨然就是一个游泳场。夏天，复兴老街的居民都会到这里来洗澡（游泳）。

有天下午接近五点钟，我和七八个同学游完泳正在乱石堆穿衣服，突然有位同学说：“糟了！黄老师在盯着我们。”

我们抬头一看，前方坡岭上，果然有一个人影，瘦高个，有些像黄老师。坡岭上，就是我们上学的复兴完小操场（体育场），距河边直线距离约300米。坡岭有四五十米高。站在操场西头边缘，可以俯视河边。一到夏天，复兴完小就要发布严令，禁止学生下河游泳。有天放学后，我在老街后边山岭下的颜家塆堰塘游泳，被同学告发，被罚扫了两天厕所。如果现在学校操场边站着的真是黄老师，我们这一群游泳的同学就惨了。

怎么办？二班姓文的同学个子大，且有号召力。他说：“怕什么，回去的路有好几条，他晓得我们走哪条路？”“是的。”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我们又不上坡回学校，不走‘大码头’的石梯，我们走小巷子上街，他能捉到我们？”

于是穿好衣服，我们走过石板桥，当然不会往左爬坡去学校自投罗网，而是往右走，回街上的家。

二

桥东头右边的石梯坎正对复兴场的西街口“大码头”。这条石梯坎路200多米，很宽阔，乾隆年间建场镇时是当作风水景观的，寓意为救火的“龙骨水车”。这架“水车”就是进复兴场的西大道，平常我们游完泳，一般都是从这条路进场回家。

但是黄老师“狡猾狡猾”的，他很可能在“大码头”街口的牌坊下等着我们。当然，这是我们的猜想。不管黄老师有没有针对我们采取行动，大家都说还是小心为妙，以防万一。于是大家不上石梯大道，而是沿“大码头”坡坎下的石板路右行。

我们向右绕了200多米，左边又有一条石梯坎路上坡进场镇。上边是一条较狭窄的小巷，叫鸡市巷。我们在路口犹豫了一阵，上不上去呢？王胖说：“这条巷子，黄老师可能都没有来过，他哪里会晓得在巷口堵我们！”文同学想了想说：“还是不上好些，黄老师太精了，在‘大码头’没截到我们，可能就会到这个巷子来。”

“好吧，我们再绕就是。”大家兴奋起来，我们是在与老师捉迷藏呵！好玩。

我们继续围绕场边的坡坎往前走。这条路是土路，铺得有炭渣，较为平坦。路两边是庄稼，大片的包谷。绕行了二三百米，就到了场镇折弯处的高堡坎下。这里是复兴场的隐秘地段，像一个峡谷，二三十米高的石头堡坎上面才是街道。石堡坎中间有几个宽大的下水道口，街道上的污水、雨水就从这些下水道口倾泻而出。

两边都是高堡坎，本来是没有路进场镇的，但是左边靠近街道的交叉处，建有一幢颇具特色的吊脚楼。由于堡坎高，这幢吊脚楼建在半坡的石台上。下层的木柱四周，没有墙壁。这里架设有长木梯，通向上边的木板楼面。木板楼面上是一家茶馆，有二三十张茶桌，平常挺热闹的。我们经常从茶馆木梯下到峡谷里去玩。为了躲避黄老师，我们打算从茶馆底下爬木楼梯上去，然后从茶馆出去走到街道上。

三

快走拢茶楼了，大家心情放松下来，今天总算平安了，一会就可以回家了。走在前面的同学，竟然哼起了一首进行曲。就在这时，有人惊呼一声：“啊！黄老师！”

我走在最后，闻听黄老师来了，也不管真假，赶紧闪身朝旁边的包谷林钻。此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包谷秆摇动声，走后面的同学都钻到包谷林去了。只听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站倒！都不要跑，我都看见了！”呵，真是黄老师的声音，他真的找到这里来了。天气这么热，茶馆楼底下又脏又乱，黄老师居然不管不顾，硬是守在了这里。

走在前面的几个同学不可能跑，躲进包谷林的也有人走了出去。我犹豫了下，还是从包谷林钻到另一小径，跑了，没有被逮“现行”。

第二天上学，见到了学校贴出的通告：“昨天文某某、王某某、潘某某等7个同学偷偷到河边游泳，严重违反学校规定，责令打扫三天男厕所。”通告上没有我的名字，看来没有被同学拱出来。

星期天，一群同学聚到茶馆外边的石板平台上拍画玩。说起游泳被逮被罚的事，大家遗憾之余，都说想不通黄老师怎么会出现在茶馆楼底下；进街的路有好几条，他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会从这里上去？

六十年过去，想起当年我们被黄老师堵截的事，仍觉是一个谜。我想，等参加黄老师的寿宴时，是不是当面问一问他。

（作者系重庆南岸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