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上观音庙 磁器口里童乐园

版次:010    2023年07月19日

凤凰山上的凤凰寺

磁器口古镇

□卢郎

古镇磁器口除了千年老街,还有三个地方,是磁器口不可或缺的文化景观。其中之一是街中心的宝轮寺,另一处是凤凰山上的观音庙,再就是金碧山的文昌宫。

三个地方,都俯瞰嘉陵江,能迎来江上初升的朝阳,送走江上徐徐下沉的夕阳,可见地理位置都是极好的。

这三处地方,都曾留下儿时我和小伙伴们的足迹。现在旧的观音庙拆了,新建了寺庙,凤凰山改名为凤凰山公园,而新建的寺庙,也改名为凤凰寺了。

家在凤凰山下住

我家住在凤凰山下,面向嘉陵江的重庆丝纺厂后门。打记事起,我们都称观音庙为庙子,邻居中被我们称呼为爷爷婆婆的老人,一提起观音庙,都会兴致勃勃地说起它的辉煌,说起自己小时候赶庙会的热闹景致。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爷爷,他自豪地对我说,最喜欢去看在送子娘娘前烧香的女人,看她们穿的衣服:那真的是百花齐放呀,我这一辈子,看过最好看的衣服,就是在那儿!

这些,都是我不曾见过的。庙里的房子,都成了住家的宿舍,以丝纺厂的职工为多。

我所读的重庆丝纺厂子弟小学,就在观音庙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座丝纺厂的半工半读学校。我们放了学玩捉迷藏时,爱往这儿跑。里面房间很多,不少房间是用一扇竹篱笆间隔着,有些地方没有间隔,住的是一家人、两家人或几家人,根本分辨不出。常常我们跑一阵,迎面就是一张床,转向再跑,就进了另一间屋,惹来房间里的人一阵骂:“哪来的小崽儿,跑到这里来做啥!”吓得转向又换个方向跑,冷不丁又进了另一间屋,还有老人坐在尿罐上,又是一阵骂:“滚出去,哪家的小崽崽,恁个没规矩!”

有时要转很久,挨无数的骂,头都转晕了,才糊里糊涂跑出来。

罗汉肚里捉迷藏

因为庙子改为了住家的宿舍,住家就该有厨房,但这些房子都是木质的,而且住得太挤,摆不下厨房,就建的集体厨房。

这集体厨房修建之处,有些令外来人发怵。同任何庙子一样,进去是大厅,大厅两旁都有罗汉或菩萨,一个个面目或狰狞,或慈祥,或黑或红,有的拿着法器,有的拿着乐器,也有的拿着兵器。集体厨房就建在大厅里。可能为了省事,减少工作量,这些罗汉和菩萨都没有拆,灶台就依他们身子而建。两边各有十来个灶台,一边一长溜。

于是,灶台就与菩萨或罗汉的大腿跟齐平了,站在灶台上煮饭或炒菜,伸手踮脚就能摸着罗汉菩萨的身子,仰头,能看见他们或对你笑,或对你怒目。第一次看见时,我都打了个寒战,心想:晚上在这儿做饭,怪吓人的。但住在这儿的小伙伴说:看惯了就不吓人了,再说煮饭时这儿人多得很!

这些罗汉和菩萨是木头搭的架子,用泥巴糊的,面上再涂上各种颜色,看起或威武,或雄壮,里层其实都是泥巴,而且是空心的。年代久了,不少罗汉和菩萨身后都破了些洞,我们身子小,刚好能钻进去。于是,捉迷藏又有了藏身的好地方了。

记得有一次,我同两个小伙伴跑进大厅,后面有人追来,来不及找地方藏身,情急之下爬上灶台,钻到菩萨身后的空心处,躲过了小伙伴的追捕。刚要出来时,大厅突然热闹起来,脚步声中,有不少人说话。悄悄探头看:苦也!原来到了做饭的时间,平时空荡荡的厨房,空荡荡的灶台,立刻堆满了物件。先是生火的木柴、煤球或蜂窝煤,然后是锅碗瓢盆菜刀菜板,再是油盐酱醋及盛水的桶或盆,各种需要炒的菜肴也满满地堆在灶台上。吓得我们一动也不敢动,心想等他们做完了饭,再出去。哪料到每个灶一升火,顿时浓烟滚滚。这集体厨房没有烟囱,呛人的烟雾顿时弥漫开来,呛得我们实在是憋不住了,大声地咳嗽着,从菩萨背后钻出来,跳下灶台就跑。做饭的人先是吓得尖叫起来,一看是我们,骂声就来了:“死崽崽,找死呀,灶台都爬得!逮到!逮到!”有几个人还作势追了几步。而门口,正好有几个人在淘菜,我们跑时又打翻了一个装菜的筲箕,又惹来一顿臭骂。

这以后,我们再也不敢爬灶台钻菩萨身后洞了。至于其他偏殿、其他屋子集体厨房是不是也像这样,依靠着菩萨或罗汉身子建,就不知了,我们一般都在大厅这儿玩耍。

这些灶台上的菩萨罗汉,一直到上世纪60年代中期才全部砸掉,砸烂取出的木材,堆放在居民委员李婆婆门前的地坝上,有很大一堆。

石碉堡里有人家

出大殿往右,有一座石碉堡,圆形,直径有十来米,巨石砌成,两层楼,碉堡边是一道坎,坎下是丝纺厂的幼儿园。这碉堡何时建的,不知道。有意思的是,碉堡里面住着的人,居然是我同班的一位女同学一家。禁不住好奇心,进去看了,好大,好宽敞,而且有楼,从射击孔望出去,嘉陵江、对面的江北农场一收眼底。左侧的磁器口大码头、宝轮寺,如在眼前;右边的九石缸,也历历在目。这碉堡居高临下,能控制磁器口及码头。

能住在这么宽畅、这么大气的碉堡里,引得同学们好羡慕。没有想到的是,她家在碉堡一住就是几十年,2005年左右,有次同学聚会,我提起这事,她虽然买了房子,但碉堡仍然还是她家占着。今年春节的一天,遇见她,不等我问,她就主动说:碉堡已经拆了,拆了好些年了,碉堡的地基大石头风化了,怕倒塌伤到人,街道派人将它拆了。

有些惋惜,也有些遗憾,如还在,不失为凤凰山上一个颇有文化传奇的遗址。这碉堡在历史上,曾有一段辉煌。

抗日战争时期,重庆作为陪都,全国大小机构都迁来重庆。凤凰山,曾是国民政府教育部美术委员会驻地,聚集了徐悲鸿、傅抱石、丰子恺等众多的全国知名美术家及美学家、美术教育家。这些大师虽然只是偶然来这一次,但他们的弟子或学生,以及美术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有一些就住在这儿。如徐悲鸿的弟子吴作人,同他的比利时妻子李娜,先前居住在曾家岩,1939年,日机开始对重庆实施无差别轰炸。战乱的生活,导致李娜产后大出血,又因医药匮乏而去世。几天后,刚出生的婴儿也夭折了。雪上加霜的是1940年6月,他位于曾家岩的住所又遭到轰炸,居室及画作全部被毁。无家可归之际,是美术委员会的同仁伸出援手,将这废弃的石碉堡清理出来,作了吴作人的新家。

这座碉堡,当时我们都不曾想到,竟然是美术大师吴作人抗战时期在重庆的住所。这一批住在凤凰山的画家,在当时,创作出一批以凤凰山及磁器口为题材的画作,有《凤凰山小屋》《重庆雪》《磁器口风景》《四川老农》《嘉陵江》《纤夫》等。

吴作人也创作了一幅《凤凰山桃花》。另一位名叫秦宣夫的画家,创作的《战时校园》,逼真得让磁器口的人一看,就知道画的是从凤凰山看现在的二十八中,当然,那时叫教育学院。

少年时光半耕读

从吴作人作的画能看出,凤凰山空地很多。确实,我们读书的时候,三年级以上的班,每个班能分到一块地,不大,长七八米、宽二三米。老师不管,任由学生自己种。这下好了,我们没有钱,买不来种子,也不知什么季节种什么。就到农民地里去挖,农民种什么,我们就挖什么来种。一块地五花八门,各种菜都有,甚至还挖些麦子胡豆豌豆来种。但都是种时热闹,一放寒假暑假就没有人管了,记忆中我们班什么收成都没有。

但其他班偶然会有收成呀!不知是那一个班,居然种的红薯。到了收获季节,我同两个同学,悄悄去挖了几个,溜到碉堡后面的坎下,在地上挖个坑,堆上枯枝干草,烧旺后将红薯放上去,再堆些干草枯枝,烤出来的红薯分外香甜。特别是外皮,酥脆焦香,惹得我们拿在手里犹豫着,忍不住它的诱惑,想吃,但因为没有洗,上面沾有不少泥巴,恋恋不舍地丢弃。后来发现幼儿园外住有几家人,门外有水龙头,再去挖了红薯,就拿去洗。洗的时候,两个与我们年龄相仿的伙伴走了过来:“咦,红薯,哪挖的?”

我们说了地方,两个人看着我们:“昨天你们就在上面烧它吃?我们看到了的!”

我们说是的。两个人顿时来了兴趣:“走,再去挖点,多挖点,就在这烧来吃!”

一人兴冲冲进屋拿出一个撮箕,拉着我们就走。没等走到我们学校的菜地,就有农民种的红薯,两个人懒得走了:“就在这儿挖!”

一人说着就提起藤条,用力一址,一窝红薯就拔了出来。还有比我们胆大的!我们也不示弱,跟着扯,一会儿,撮箕就装满了。

在洗的时候,已是下班时间了,这几间屋子的大人,也是丝纺厂的。见我们烤红薯,都来了兴趣,大人小孩齐来观看,还出着主意:用哪种柴,拔哪些草。有的还动手来帮忙。这烤红薯,成了大家的野餐了!也多亏了他们的帮忙,不然这么多红薯,我们根本烤不过来。

因为多,在场的男女老少都有,大家香喷喷地吃着、品论着,都说烤的比煮的好吃。吃完了,大人们开始教训自己家的孩子了:“尝了个新,不准再去挖了,农民种地也辛苦!”

我们也连忙说不再挖了。吃完了,一个该处住的小伙伴就对一个大姐姐说:“吃了红薯,弹个琵琶嘛?”

那大姐姐果然应允了,拿出琵琶,就弹了起来,好听,但我听不懂弹的什么。就问那小伙伴:这不是歌呀?

他乜我一眼:“弹的曲子,懂不,曲子,不是歌!”

“我只听得来歌,听不懂曲子!”我气鼓鼓地回答。大姐姐可能听见了我的话,一变,弹出了“南泥湾”的歌。这是我第一次听琵琶,觉得婉转清幽,很是好听。

在这,我认识了朴伯伯,他是丝纺厂的驾驶员。十多年后,我在川维厂车队工作,他也从丝纺厂借调到川维厂小车班,开上海牌轿车,我经常坐他的车,就改口叫他朴师傅了。

弹指一挥间,宛若昨日的事,已成为历史。现在观音庙所在地,我去过三次,只能用遗憾来形容。

(作者单位:重庆古川菜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