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胜

2014年9月23日，金秋时节，本是天气清爽的日子，不知为何早上却起了雾。

早上6点，刚躺下不久的梁平县公安局交巡警大队事故中队中队长袁野的手机突然响起，迷糊中他接通电话，手机那头传来屏锦公巡中队负责人倪留国急促的声音，“袁队，屏锦镇发生了一起交通肇事逃逸事故。”

“肇事逃逸！”袁野一听，立马清醒了。他匆忙起床穿衣，迅速赶到事故现场，其他人员也相继赶到。

（一） 事故现场

事故现场在屏锦镇的场口外。倪留国简要介绍了接警情况，又说道：“因为案发时间较早，还没有找到目击证人。”

袁野“哦”了一声，便和其他人员一起勘查现场。现场留有一段近20米长的刹车印，公路上掉了一地的碎玻璃碴、塑料壳和木渣，一辆三轮车横摔在公路另一侧，已严重变形。死者倒在公路中间。离死者5米远的地方是一处横跨公路的渡槽，在渡槽的桥墩下也发现了一些玻璃碴和其他碎片。

袁野招呼大家过来分析事故现场，民警张寰首先发言，“从现场留下的刹车印分析，肇事车应该是一辆载重货车；从现场的散落物分析，货车有可能装载的是木材之类的货物。另外，从现场掉落的碎玻璃碴分析，货车的一处大灯有可能撞坏。”

“我补充一点。”民警大邱接着说道，“从掉落的车身漆来看，肇事车有可能是一辆红色的车。”

“另外，我们在前面的桥墩下也发现了玻璃碎片，在桥墩上还发现了擦挂的红漆，我们分析肇事车辆的右反光镜被擦挂撞烂了。”倪留国补充道。

“根据大家的分析，肇事车辆应该为一辆红色货车，可能拉的木材。”袁野综合了大家的分析，又提出一个问题，“能确定事故发生的具体时间吗？”大家纷纷摇头。

不过，袁野很快发现死者手上有一只石英表，外壳已撞碎，而且沾满了血污。他从死者手上取下手表，擦净血污，手表上的时间定格在5：50。

“死者手表上的时间定格在5：50，事故应该发生在这个时间。”袁野肯定地说。

(二) 外围排查

大家以此为基准时间点，纷纷沿着来路去收集监控。袁野又安排内勤在办公室从公路卡口上筛查符合条件的车辆，然后带着大邱开始梳理事故的相关线索。

袁野深知，交通事故离不开现场，也离不开目击证人。谁是目击证人？报警人有可能是。

报警人回忆：“我是早上快6点的时候，从聚奎镇开车出发到四川大竹去运货，过了天力驾校500米左右的样子，看见公路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公路上乱七八糟的，公路的一侧还有一辆被撞得变了形的三轮车。因为我要赶时间，所以没有停下来，开车绕过去后才报的警。”

“你经过事故现场的时候，发现了其他车辆没有？”袁野问。

“我经过时没见到其他的车辆。我当时还在想，肇事司机肯定跑了。”

这时，张寰打电话报告称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

“我住在这附近，今天早上我想趁凉快到地里去挖干田。还没走拢，就听到公路上有车子踩急刹的声音，凭感觉，我知道出车祸了。我赶紧跑到公路上一看，那辆车已经跑了，因为有雾，没看清楚车牌照。”目击证人说。

“是辆什么车？什么颜色？空车还是装了货的？”

“一辆红颜色的货车，空车，开得飞快。”

袁野没再问下去，他已得出结论：“这辆车不是肇事车。”

“何以见得？”大邱半信半疑。

“我们在现场发现的散落物中有很多木渣，说明肇事车很有可能装载的是木材，证人说看到的是空车，根据这一点，可以排除他看到的不是肇事车。”

“那为什么会听到踩急刹的声音呢？”大邱打破砂锅问到底。

“应该是事故发生在前，证人发现的这辆车是后面经过的。”袁野解释道，“因为是在早上，路上车和行人都比较少，所以驾驶员一般都开得比较快，等到驾驶员快开拢现场时，突然发现前方路面上有异样，所以采取紧急制动，就会出现急刹车的声音。”

（三）

关键证人

内勤一共筛查出20辆符合现场痕迹特征的车辆。袁野让大邱逐一打电话确认那些车辆的位置，然后安排人员赶过去一一比对。

当民警排查到钟朝那辆车时，差不多中午时分了。那时候钟朝在龙胜乡煤矿刚装好一车煤，正准备出发。交巡警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只好主动向交巡警走去。

“我今天早上过了天力驾校的时候，窗外隐约飘进一股刹车味。凭着这股味，我猜想前面肯定有人踩急刹车，而且距离还不短，要不然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味。我有意识地点了点刹车，放慢了车速。果然，往前开了400多米的距离，就看见公路上乱七八糟的。我再次放慢车速，拣路面比较干净的另一侧开了过去。经过现场的时候，我往右边瞟了一眼，看见右侧公路上满地血污，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一动不动。”

“走，还是不走？如果走了，会不会被交巡警认为是自己撞死人后逃逸了？如果不走，等交巡警来调查清楚了的话，自己一天的生意可能就泡汤了。要不打110报警？算了，报警的话，交巡警也会找到自己问情况，同样会耽搁时间。而且肇事司机万一晓得是自己举报的话，会不会报复自己？我心里一直矛盾着，正义和怯懦像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但我一直没停车。”

“快到屏锦镇街上转盘的时候，我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辆红色的货车，拉得满满的，用篷布盖着，不过车上的货有点向左偏。那辆车走得极慢，慢得都有些不正常。我闪了闪大灯，提示要超车了。就在超过那辆车的一刻，我瞟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那辆车的保险杠掉了半截，左边大灯也是坏的。我脑袋里一激灵，猜想那起交通事故会不会就是这辆车造成的？对，有可能。我赶紧记下那辆车的牌照‘渝**2737’，还看到他往垫江方向开去了。”

（四） 截停肇事车

袁野立马调整侦查方向，“大邱，你马上联系垫江交巡警大队，请求他们支援，提取梁平到垫江卡口的视频照片。倪留国，你带人从屏锦转盘往垫江沿途搜查，看能否发现肇事车……”

半小时左右，垫江交巡警大队传来好消息，“渝**2737”确实经过卡口，进入了垫江，并传来“渝**2737”经过卡口的高清照片。照片上，“渝**2737”是一辆红色的仓栅式货车，货厢装得满满当当，篷布盖得严严实实，但是货物明显向左偏移。货车的左前保险杠撞坏了，左大灯撞碎了，右边反光镜也撞坏了。

“就是它！”

袁野立即拨打了车主刘文的电话，刘文说已经走到了长寿葛兰镇。袁野让他把车靠边停下，等交巡警去核查。袁野又向长寿区交巡警支队请求协助，自己则带人赶了过去。等他们赶到时，葛兰交巡警大队的民警已经将驾驶员连人带车一并扣回了大队。

张寰围着货车仔细勘察，发现保险杠、左大灯、右反光镜都是新的，不过车身上的一些刮痕却十分清晰。更为重要的是，张寰在货车的左前轮胎上发现了血迹和一些人体组织。

“‘渝**2737’车就是肇事车。”张寰向袁野报告。

（五） 无路可逃

连续开了一晚上的车，刘文非常疲劳，想着货主已经催好多次了，他努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继续开着货车上路。突然，他看见公路上有一个人骑着三轮车歪歪斜斜地对向开来。他闪了闪大灯，摁了摁喇叭，想提示一下三轮车，没想到三轮车摇晃了几下，反而朝着他的车开了过来。“糟了！”他的神经瞬间高度紧张，大脑一片空白。

说时迟，那时快，他本能地把方向盘向右一打，同时脚底下猛踩刹车……

凭感觉，刘文知道刚才肯定跟三轮车发生了碰撞，在向右打方向盘时，可能和右边什么东西又擦挂了。他脚下没停，继续往前开。过屏锦镇转盘时，他发现右边反光镜歪了，而且明显感觉到车的重心有些偏移，于是降低车速，像蜗牛似的开过了转盘。

到了垫江县的家具厂，已是早上8点多。刘文下了车，围着车头转了一圈，发现车头的左前大灯和保险杠已撞烂，右边的反光镜也烂了。趁工人下货的时候，他借了家具厂老板的小轿车，到垫江县城买回一只大灯、一根保险杠、一副反光镜。工人还在下货，他也没敢叫人帮忙，从驾驶室搬出修理工具，自己动手换上了新的。他把换下的大灯、反光镜扔进了家具厂的烂木屑堆里。因为保险杠太长，藏不下，就先放在了驾驶室的卧铺里。做完这一切，工人们也下完了货。

剩下的货还要运往长寿区，经过一片坟场时，他取出换下来的保险杠，扔到了公路另一侧的坟场内，然后扯了几把杂草盖起来。

“你明知道发生了擦挂，为什么不停车呢？”袁野问道。

“我当时是向右打了方向盘的，以为避开了。”刘文接着小心翼翼地求证，“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肯定是死亡了噻，不然我们会花这么多精力到处找你？”

“那我会不会坐牢？”刘文脸色煞白。

“你就等着法院判决吧！”

“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把车停下来，主动报警，等你们来现场处理了。”刘文双手使劲地抓着头发，不停地忏悔着，“我一定配合你们的调查，一定积极赔付，争取宽大处理……”

2014年12月16日，梁平县人民法院判处刘文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

（文中除民警外，其余为化名）

（工作单位：重庆市梁平区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