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3年07月25日
□施崇伟
老家在渝西乡下,檬子村,俗气的名,因宜生柠檬和柑橘而名副其实。丘陵土地,坡坡坎坎,被浓密的橘树包围,很有生气。
村子的标志,是村头的那棵大黄葛树,一年都是茂盛的。这半边黄叶飘落进荷塘,另一面枝头又吐出新绿。三人合抱的树围,旁逸斜出粗细不等的枝干,像一把大伞,能躲太阳,能遮雨水。
树枝伸向东南方,相连的青瓦房、茅草屋,在大田的一岸排开。柳与竹,零乱在门前,毫无章法。出工归来的女人们点起炉火,薄薄的炊烟袅袅升起,在风中扭来扭去,缠缠绵绵的样子,像一幅水墨画,铭刻脑中。即使远离老家多年,也抹不去。
再回老家,已不是当年模样。我在幺店子下车,我是回家的故人。马路边上,不见了青瓦和茅草。大田铺了水泥,马路横穿过村头,人来车往,汽车喇叭盖过了狗叫。从前,偶有过客或路人,总是狗先报信。一只狗吠,一村子的狗都跟着叫。狗不通音律,人却能听懂。音调高,拉得长,必是哪家客人,它在迎接;低沉而时断时续时,可能是有贼到访。
我望向密密的高楼,白瓷砖反光得刺眼,有人从窗口伸出头来,陌生的面孔,连阳台上的几株花草也是陌生的。以前的泥路已深埋,铺了柏油的路面,脚有点不习惯。
我得去问老黄葛树,让它帮我确定方位。四下张望,也不见了庞然大物。人来熙往,寻不到我熟悉的乡亲。
老村,它去哪儿了呢?我在斑驳记忆里找寻它的影子。
从前的小小村庄,仄斜屋舍,被绿树和庄稼包围。一户户人家,门连着门,窗挨着窗;一家鸡叫,家家都在打鸣;门口坐着白发苍苍的老人,抽烟、发呆;屋里简陋、整洁,门后是锄头,墙角是箩筐;灶台上空悬挂着老腊肉,沾着锅烟味。
老水牛在村边草地吃草,鸟儿站在它的弯角上,叽叽喳喳。影子落进水田,溅起清亮的浪花。
一道上坡的石级,通往望乡台。土地上的柠檬树与橘树,或挂花或坠果,枝头伸到路中央,从没断过香味。
望乡台的老房子,之前是古寺。后来住进了人家,也住进两只大黄狗,常坐在屋前打望乡亲和路人。门常关着,一把大锁,锈着,从来没使用过。
从望乡台往山里走,观音桥下小溪淙淙。年老的石板桥背负着石头、杂草与青苔。桥旁是村小学,书声琅琅。溪边有老水车,悠悠旋转,滚动着童年趣事。
小溪向东而流,流进茂密的树林。春时扬麦浪,秋天稻花香,各种小草、野花,不分季节,总在飘舞、绽放。
落日回眸,牵走苍茫岁月。一只鸟,闯进我昏花老眼。是的,是一只鸟,它停留在橘树肩头,叫了几声。然后,又振翅腾起,向着山林飞去。山林那边,是一片蓬勃兴旺的新村。
老村远去,情意绵绵的乡愁,仍扎根在心里。
(作者单位:重庆有线电视网络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