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到一颗油酥花生米

版次:011    2023年07月27日

□向军

盛夏一日,阳兄邀我小酌。逼仄的单位宿舍,厨房连着餐厅,餐桌一侧,摆着一张竹凉床。阳兄笑迎我进门后,请我直接入席。一盘油酥花生米,一盘凉拌猪耳朵,一盘凉拌黄瓜。他满上酒,与我举杯对饮。他的妻子,热情招呼后,闪到厨房开火炒菜。许是厨房排风扇不给力,抑或餐厅电扇开着的原因,油烟乱窜,满屋烟火气。

阳兄是京城一名牌大学高材生,老家地方媒体名编辑。

自中学起,我就萌生记者、作家梦,常把身边事拼成文字,寄信投稿。阳兄的名字天天见诸报端,遂成我的偶像。为套近乎,每次投稿,我都要在前面写几句客套话。当然,文章变铅字,并没因我的客套话增多。我从部队退役后,如愿当了一名记者,竟有幸与阳兄成为同事。旧事重提,从讨论稿件切换到推杯换盏,从亦师亦友,升华为知己。

阳兄一只耳朵有听力障碍,与人交流总是侧耳倾听,加之个矮体胖,神态滑稽,语言幽默,被单位同事视为活宝。当年,单位同事常拿他当笑柄:每次聚餐后,他总要打包剩菜,说提回家喂狗。结果,有人发现他家从没喂过狗,他打包回去的菜,全让一家人大快朵颐。有同事加邻居发现,他长期打包,省了不少菜钱。时间一久,同事们不但不再取笑,还学他养成了打包习惯。

进屋入席。菜算不上丰盛,但酒是陈酿。主人热情,几杯下肚,话匣子自然打开,音量也提高了,之前的客套和拘谨,早见鬼去了。

油酥花生米,下酒必备神器,我和阳兄均趋之若鹜。从某一方面说,阳兄更甚于我。比如,喝至面红耳赤之际,阳兄总觉筷子一粒粒夹不赶嘴,遂顾不了斯文和礼数,也不再把我当外人,干脆搁下筷子,用右手直接从盘子里抓一把,半握拳头,大拇指从手心拨出一粒,滚至弯曲的食指和中指第一节,三个指头捏在中间,他同时张开嘴,手腕一抖,一送,三个指头一松,花生米顺势飞出,直接投向四五寸外的口中。命中率十有八九,动作之潇洒,丝毫不逊于运动场上的灌篮高手。

阳兄花生米下酒的动作,暗藏村里人喝豆豆酒的影子。

当然,潇洒之余,也有失误。失误掉落的花生米,不管掉在桌上还是地上,阳兄毫不犹豫捡起,重新向口中投送。这不,我们刚碰了一杯,他向口中投送时,一粒花生米,似乎与他使性子,不但掉在了地上,还淘气地蹦跶几下,直接滚落到竹凉床下最里面的墙根才停下。

阳兄见状,放下酒杯,立即起身,迅速追到竹凉床前,弯腰看清花生米停留的位置,趴下身体,匍匐前移,头部和臀部碰得凉床砰砰直响。他身体矮胖,臀部厚实,整个身体贴近地面,试了几次,手臂长度有限,总够不着。他退出来,跪在地上,弓着腰身,一只手按地,侧着脑袋使唤妻子:拿双筷子来!我见状,立即递上,他撅着臀部,重新趴下,奋力向里爬,活像一条肥胖的猪儿虫……费了一番周折,好不容易才把花生米掏出来。重新入座时,他三个指头捏着花生米,在胸前的衣服上擦了两下,揩去灰尘,又一个潇洒的投送,那粒花生米准确无误进入口中。他坦然的表情,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津津有味嚼着花生米,有些难为情地与我碰杯:“小时候饿过饭,我心痛粮食!”

(作者系重庆新闻媒体作协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