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藠百样味

版次:011    2023年07月31日

□黎强

从小至今,苦藠一直都伴随着我的生活。其貌不扬的苦藠,可做泡菜、可配海带炖汤、可凉拌,为一日三餐平添了几分或清香或辛辣的味道,使俭朴的小日子顷刻间有了饭香、菜美、汤也鲜的升华。无论是儿时的食不果腹,还是现在的衣食无忧,苦藠总在我的一粥一饭中。

小时候,我最初对苦藠是抗拒的,主要是受不了那刺鼻的辛辣气。吃罢苦藠,满嘴都是怪怪的味道,打一个饱嗝,涌上来的也是辣辣的气味。但家庭条件如此,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苦藠廉价、易于保存,还能变着花样做菜,是我母亲食谱上的常客。

在老灶房的一角,母亲用一个大大的玻璃坛子,在清水里加些干辣椒、花椒和盐制作成盐水,泡上青菜头、红萝卜,再把颗颗如珍珠般白生生的苦藠放进坛子,浸泡几天后,就可作为早餐下稀饭的菜肴了。有时候,母亲也直接在一个小瓦罐里腌制苦藠,把洗干净的苦藠放进去,再抓一把食盐和花椒,搅拌均匀后放置在阴凉处,这样腌制的苦藠别有一番风味。那时我还小,对苦藠只是抵触式的接受,总是用筷子夹最小最嫩的,然后屏住呼吸,就着碗里的稀饭咕噜咕噜吞下去。有时咀嚼到苦藠,鼻腔被刺激,眼泪噙满眼眶,那滋味确实难受。只不过,好歹也算把肚子填饱了,父母亲看着我背上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打心眼儿高兴。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医院、诊所是经常光顾的地方。我的病说来就来,常常无缘无故肚子疼、胃疼,而且一发作就疼得满脸通红、虚汗直冒。不知道母亲听谁说的,生苦藠用水吞服,可以治肚子痛。小娃儿哪想吃这么难吃的生苦藠哟,我死活不从,惹得母亲气上心来,捏着我的鼻子,强行送服生苦藠下去。不知道是苦藠的作用,还是我哭累了的缘故,一觉醒来,肚子竟然不痛了。从那以后,凡是我肚子痛,母亲就如法炮制,我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疗法。

我家在河坝街老街居住时,家家都是木板房、夹壁房或吊脚楼,要是谁家炒盘蒜苗回锅肉、炖点鸡汤,那香味就穿墙破屋而来,馋得大人娃儿流口水。母亲见我们仨兄弟馋得慌,就会去市场买回一只老鸭,亲手宰杀后,噼噼啪啪砍成小坨,汆水后爆炒,再入大铁锅炖制,配料是海带和苦藠。一见苦藠,我的小嘴噘得老高,心里嘀咕:“这么好吃的老鸭汤,咋又放些讨厌的苦藠哟?”等父亲下班回家,一家人围桌而坐,母亲从灶房端出一大瓷盆香喷喷、油亮亮的海带苦藠老鸭汤,香味一下子席卷了整间屋子。连肉带汤,母亲给我们仨兄弟每人舀了一大碗,再把鸭头舀给父亲下酒。另外,母亲还给我舀了一碗炖得熟烂软香的苦藠,让我吃掉养胃。

如今,生活美好得像芝麻开花节节高,想吃啥都不成问题,但我的小家庭一直有苦藠陪伴。有时做菜炖汤,打开冰箱发现苦藠用完了,还真有点手足无措,必须想办法弄点回来。在有意无意间,苦藠已成为我家的生活必需品了。

秋茄子上市,我会买上几个,用蒸笼蒸熟。抓一把苦藠剁细,加入盐、油辣子海椒、花椒、味精,再加上生菜油,夹着秋茄子蘸着下饭,那味道简直不摆了,堪比美味珍馐。我在做家常红烧茄子时,拍几颗苦藠入锅焖烧,味道极美。逢年过节时,我会去市场上选购新鲜肥实的鹅掌,再辅之以颗粒饱满的苦藠,给家人炖上一锅鲜味四溢的苦藠鹅掌汤。有朋友来家做客,剥开几个皮蛋,再抓几颗生鲜苦藠切成碎末拌在里面,一道苦藠松花皮蛋让朋友们赞不绝口。

母亲告诉我,老祖宗把苦藠比作“菜中灵芝”,常吃可以延年益寿。对于我而言,苦藠给了我小日子的调料,也给了我小家庭的养料,一样苦藠百样味道……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