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3年08月04日
□黎强
小时候,我对解放军的崇拜可以说是神圣的、纯洁的、至高无上的。
家住老县城小西门河坝街半边街,每年都能见到适龄青年参军入伍、敲锣打鼓送喜报、胸戴红花放鞭炮的场景,真是羡慕得不得了。特别是哪家的妈老汉儿站在贴着一张“光荣之家”荣誉状的门口,接受左邻右舍的祝福话,脸上泛着润润的红光,笑得合不拢嘴,还忙不迭热情大方招呼“张二哥,进屋进屋,喝杯豆豆酒”“莽子,怵起干啥?快进来,把酒整起”。此时,还没等大人们进屋,一帮左邻右舍的娃儿就抢先一窝蜂拱进去,把主人家摆在席桌上的水果糖、瓜子、花生,瓜分得所剩无几。主人家也不恼不怒,反而说“多拿点,多拿点”。
那时候,每家每户解决温饱问题才是头等大事,大人们哪顾得上自家娃儿哟。暑假中,我家仨兄弟也学着街上大哥哥们一样,趁父母亲上班后,偷偷地跑出城外很远的艾坪山或沙湾堰塘去挖些“观音土”(当地人称“白散泥”),用于捏泥巴手枪。
弄回家的“观音土”,经过水浸、反复揉搓、塑型,才可以开始慢慢用小刀、木尖雕刻手枪模型。仨兄弟为了自己拥有一把“枪”,都在精心设计制作。哥哥要造“盒子炮”、弟弟要造“驳壳枪”,我提劲打靶地说要造“左轮手枪”,兄弟间一会儿互相帮助,一会儿又相互拆台诋毁,最后都造出了似枪非枪的“枪”,还高兴得不得了,拿着自己的枪,嘴里发出“啵啵啵”“呯呯砰”“哒哒哒”的模拟枪声,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玩得不亦乐乎。
挨老县城“弹绵社”住着一位吴姓复员军人,大家都喊他“吴大汉”,娃儿们则对“吴大汉”有些惧怕,还是毕恭毕敬地叫“吴叔叔”。据大人们讲,他原是解放军的侦察连长,会些拳脚功夫,上街下街随身带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刀柄上系着红绸,走路时腰杆挺得直直的,很神气又威风。
“吴大汉”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很会摆“龙门阵”、善于讲故事,讲他在部队的所见所闻,讲他的拳脚功夫,这很吊我们这群毛头小子的胃口。只要他在街口一出现,一群娃儿就蹿出来围着他喊“吴叔叔,讲故事,讲故事,好不好?”“吴大汉”也不推辞,洪钟般的声音甩一句“好嘛,黄葛树那边去坐好嘛,讲一个嘛”。随即把大刀立在树干边,边讲还边辅之手势,加上一些武术动作,让娃儿们听得津津有味,连喊娃儿回家吃饭的大人们也被吸引了,干脆席地而坐,听“吴大汉”滔滔不绝地讲着……
由于打心眼儿里一直崇拜解放军,想长大后参加解放军保家卫国,因此,到了读书年龄,每年学校组织的军训,我是特别认真特别投入的。
那年,小小年纪的我被选为年级军训拉练队伍的旗手,走在长途拉练队伍的前头。记得是从学校出发经柳林坝、五举沱、双堡,再去先锋场。我身着标配服装:一身军绿色衣裤、白网鞋,戴着红领巾,斜挎一只军用水壶,一路上举着红旗雄赳赳气昂昂地领路,心里面一直想着电影《闪闪的红星》潘冬子举着红旗走在队伍前面的镜头,可带劲儿啦。二十来里的路,一点没觉得累。校外辅导员是部队上的一个排长,表扬了我,还在班主任面前夸奖了我好一番,心里像喝了蜜糖一样甜。
可到了晚上回到家,我才发现嗓子嘶哑了。那是因为循环高唱少先队队歌以及《让我们荡起双桨》《红星照我去战斗》等歌曲,不懂保护嗓子造成的。尤其是我的双脚脚板上布满血泡水泡,痛得我泪水在眼眶打转转儿,趴在床上让母亲给脚上的水泡血泡抹清油败火去毒。
父亲见状,在一旁故意调侃我,“这副小样儿,还想当解放军?恐怕还不够格儿哟!”我不服气,翻身起床,摸出藏在床脚下用墨水涂刷成黑漆色的泥巴手枪,咬牙忍住双脚疼痛,站上一张木板凳,学着电影里解放军指挥员的样子,把手一挥“冲呀”,还冲着父母亲气鼓鼓地问“哪个说我不像解放军”,把父亲母亲逗得捧着肚皮笑得前仰后合……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