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智周

“下面请周智出先生发言。”

“不好意思，鄙人姓出。”我赶紧举手纠正。

“哦，不好意思，出智周先生。”主持人尴尬地笑了。

从求学四川到扎根重庆，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怕别人问起我的姓名。因为，我这着实有点罕见的“出”姓，经常让我费尽口舌，我需要不停地解释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姓出，这个奇怪的姓背后有什么历史渊源？开始时，很多同学以为我的名字被搞错了，会主动帮我纠错，后来大家慢慢接受了我的名字。我姓名里三个连着的翘舌拼音又给大家出了难题。大学里教我们古汉语的老师是宜宾人，她经常用南方人的腔调字正腔圆地在课堂上说：出、智、周，请你回答这个问题。这导致我后来只要听到有人翘着舌头读我的名字，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到重庆工作后，我渐渐学会了自嘲，当有人问我重庆有多少人姓出的时候。我就告诉他，目前有两个。

问者好奇：“还有一个是谁？”

我一脸淡然：“还有一个是我女儿。”

“哦！”这时，问者多半会尴尬。

不过，有些时候，我也会很尴尬。因为，很多人听我说姓出，往往第一时间不会联想到“出”，而先想到“初”或“楚”。有一次，我给女儿报名参加一个活动，主办方问我名字，我说“出先生”。他听我解释了半天，在纸上写了个“出”字，然后歪着头愣了一会，又在上面硬生生地加了一个“尸”字头，于是可怜的“出先生”就变成了“屈先生”。我满脸窘迫，再三解释，他才恍然大悟，忙不迭纠正过来。

这样的囧事很多，但也有一些趣事。有一回，我去参加重庆法官学院培训，座谈环节，大家都盯着我看，对面一个女孩子则羞红了脸。等我看到她的座牌，一下子领悟过来，哭笑不得。原来，主办方知道我姓出，就特意把一个姓“来”的女孩安排坐在我的对面。周围的人忍俊不禁，笑成一团。

关于出姓的小插曲还有很多。清朝时，出氏出了一个叫出科联的读书人，联捷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有一次，出科联随乾隆帝下江南巡游，他对这位随臣的姓名感到奇怪，忍不住询问。出科联乘机奏明出姓来龙去脉，乾隆听后哈哈大笑，连称好个奇姓，有趣有趣！

小时候，我们对出姓一无所知。在村子里读小学，大家都姓出，导致我们以为全国人民都姓出。后来，我们去了镇上读书，看到还有人姓陈、姓李、姓刘，别提多惊讶了。当时，我们心里面都这样想：“为什么他们的姓那么奇怪啊？”后来，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的姓才是大家眼里那个奇奇怪怪的姓。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开始了出姓艰难的科普之路。

女儿慢慢长大，她也意识到了出姓的奇异，不过她总是很骄傲地向别人介绍自己：“知道孔子曰吧？我的名字就叫出子言。我爸希望我能言善辩，又希望我一字千金，做一个新时代的‘出子’……对啦，我们本来并不姓出，出字前面还有两个字，全称是‘纳哈出’，怎么样，是不是和纳兰性德一样洋气哇！”

她努力想向同学解释这个蒙古族姓氏的来源，不过缺乏历史知识的她，和我小时候一样，一知半解，经常被同学问得满头大汗。

然后，我就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出姓始祖是元朝重臣木华黎。对，就是《射雕英雄传》里和成吉思汗拜把子的木华黎！元朝灭亡之际，木华黎的后人纳哈出被明朝几次招降，又几次反叛，但得到了明太祖的宽恕，后征战云南死于途中，被出氏族人尊为不归公。后来，纳哈出的长子因反叛被杀，次子佛家奴怕受牵连，所以单取“出”字为姓，几次迁居，最终在泉港洪厝村定居下来。定居后，他把聚族之地的烟倒山改名为燕山，并在山上建造寺庙命名燕山寺，暗喻祖籍来自北疆燕山。

听我这么说，很多朋友对出姓更感好奇，刨根问底。但当他们听说，出姓现在全国都只有3000人左右，比国宝大熊猫还要少得多时，都笑得乐不可支。

“你们还骑马射箭吗？”他们好奇地问。

我告诉他们：“不骑马也不射箭，我们在500年的传承与融合中，完全进化成了海边丘陵的闽南人，操着一口闽南语，与山海为伴。”朋友们很失望：“那总得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吧？”

“哦！”我想了半天，告诉他们，“现在村子里建起了帐篷和敖包，发展起了特色旅游，村民的生活红红火火。不过，村民有一个习惯从来不改。”

“什么习惯？”

“那就是我们从来不过元宵！”

“为什么？”朋友们又来了兴趣。

我嘿嘿地笑了，告诉他们：“因为元宵，谐音元消！”

他们听了，领悟半天，然后也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作者系重庆市开州区作协理事、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