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3年08月10日
□谭岷江
大约二十年前,我在外地一个小镇的公司打工。当时身材极好,不胖不瘦,远比现在的我体重轻三十多斤。有一年,我在小镇某个小区的三楼租了一间房子。刚搬去不久,我便发现底楼一家喂了一只讨厌的小狗,总是喜欢向我狂吠,惹得院子里其它小狗都对我发起攻击。在惊天动地的狗叫声中,自然便有一些人从窗户里伸出脑袋来看我,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像个小偷,只好尴尬地举起双手向新邻居们示好。
原以为小狗会发现我也是花园的主人之一,从而改变态度对我摇尾示好,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多么幼稚!一个月后,我至少在它眼前走过近百次,甚至也讨好式地给过它两次肉干,还试图给它免费按摩额角与尾巴,它也起码被它的主人呵斥了三四十次,但它就是喜欢向我发起攻击。本来,院子里其它小狗都已对我有了点好印象,对我的进出已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只要它向我一叫唤,就像它是头狗一般,那些原本不愿出声的小狗也会凑热闹跟着追赶狂吠。
三个月后,经过无数次的接触和刻苦研究,我慢慢看出来一些道理,这只小狗原来是狗中的精怪,尤其擅长“狗眼看人低”,且能为主人分忧与谋求利益。
先说它的“狗眼看人低”吧。只要我一穿上衣冠楚楚的西装,绅士一般地在它面前出现,它便不再向我叫唤,偶尔还会向我摇摇尾巴。明白这一规律后,我即使再怎么匆忙出门,也是必须要打领带、擦皮鞋。
同时,我楼上住的是一家猪鬃厂的厂长,长得比它的主人还胖,在小狗眼里他们两人长得很相似,所以只要瘦瘦的我和胖老总聊着家常话一起上楼,它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再说它能够为主人分忧,谋求利益。当时,大胖子好像在家待业,家里便开了一家茶馆,虽然也喝茶,但主要就是专门打麻将的休闲场所,只是生意不太好,每天不过一两桌麻将。有一个周六晚上,我实在无聊,便到茶馆去玩了一阵,奇怪的是我进屋时那只小狗只看了我一眼,便摇摇尾巴走开了。第二天周日,我依然借着实在无聊的幌子,又去了楼下打麻将,这次小狗居然走过来蹭我的皮鞋,似乎一直在对我眉开眼笑。周一一早我独自上班,它居然对穿着休闲服的我熟视无睹,我以为它开始接纳休闲服饰了。然而,几天后,因为工作忙便没去打麻将,那只小狗又开始对没穿西装的我狂吠起来。
在它的“逼迫”下,我这个原本一见大款和领导就爱脸红的人,竟然在短短两个月内和厂长搞好了关系。听说我是一个作家码字工,他就主动关心我,说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到他的厂里去兼职,每天只上半个小时,写写简报和总结,工资虽然不多,但可以解决住房问题。对于在小镇四处租房的我来说,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一个大馅饼啊!
到猪鬃厂报到后,我便向厂长申请,高高兴兴地请了几个工人回来搬东西。
这天黄昏,我和工友们扛着我的全部家当,让那只精怪的小狗带着它的同行,一路狂叫着“欢送”我们离开。
本以为和这条聪明的狗从此了无联系,没想到半年后,我在电视里突然看到了它。只不过此时的它已经成了明星,成了本地唯一能准确认识人民币币值大小的狗。看到电视台美女记者先后将几组大小不一的钱放在它面前,它都能准确地挑出币值最大的那张,我除了和美女记者一起发出“咦”的赞美外,还真的从内心深处发出了无数人生感慨。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如此聪明、如此市侩得可以直接写入小说中的小狗。如今,每当想起它的那些聪明与市侩,想起它曾经是一只流浪狗,我就会忍不住开始对人间万物的本性进行哲学般的思考,随后就是漫长的宽容、理解与爱……(作者系石柱县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