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09 2023年08月24日
中国著名电影事业家夏云瑚
1943年的夫子池
□张开泽
20世纪50年代,解放碑有一个综合性文化娱乐场所,名“大众游艺园”。此园区别于市内各影剧院的最大特点是,它集戏剧、电影、杂技、曲艺、木偶剧等演出及各种娱乐活动于一园,可以满足入园游客的多种需求,且门票价格低廉,深受重庆市民欢迎。
我的人生竟然和它几度交集,因而对大众游艺园的记忆始终清晰而亲切,它仿佛就是刺激、童话、有趣、快乐和艺术表演的代名词。但凡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及以前的老重庆人,对大众游艺园都十分熟悉。
建园
曹荻秋市长设想夏云瑚筹建
大众游艺园是新中国成立初期重庆市人民政府根据市民愿望,由政府立项、倡导,借力社会人士支持创建的一个综合性大众文化娱乐场所,坐落在市中区(今渝中区)夫子池,即现在邹容路北端靠临江门那一头,重庆国际贸易中心所在地。
那地方原是清代重庆府文庙(现重庆市二十九中学所在地),是儒生们祭孔之地。文庙所在的那条街曾叫文庙街。文庙街的南面有一个夫子池,即放生池,它是文庙的一部分。据史料记载:“夫子池,占地面积大,绕池筑起品字石基,……每年农历四月初八,有善男信女拿乌龟、黄鳝之类到此放生。”
约在1929年,夫子池因城市改造而被填掉,改建为重庆市公共体育场。体育场的运动设施除球场、秋千、杠架等外,靠后门处还有射箭场。因为公共体育场场地宽大,当时的群众集会都选在这里举行。
新中国成立初期,解放碑地区仅有几家影剧院,缺少大型文化娱乐场地。时任重庆市市长曹荻秋,多次到夫子池调研,得知群众迫切希望政府能在夫子池建设一个多功能的文化娱乐场所。对于市民的这一愿望,曹荻秋市长高度重视,但心中却很犯难。因为要修建这样一处综合性文化设施需要一大笔资金。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重庆市的经济建设尚处于恢复阶段,地市建设经费短缺。市政府财政经费捉襟见肘,可谓困难重重。
尽管如此,曹获秋市长急市民所急,仍千方百计想办法。他一方面拨出少量财政资金作为建设大众游艺园建设的启动资金,一边寻求社会资金支持。最后找到了爱国实业家夏云瑚,并争取到他的支持。夏云瑚是何方能人?他何以能为曹荻秋市长排忧解难?
夏云瑚是中国著名电影事业家、影界泰斗。他乃重庆本土人士,生在望龙门,长在菜园坝,1922年毕业于广益书院商科。先创办“冰厂”,后转营影剧,28岁便把成渝两地所有电影院组织起来经营。后在重庆先后创办“上江影片公司”“亚洲影片公司”。1937年与人合股兴建经营了“国泰大戏院”自任业务经理。1946年后资助组建了“昆仑影业公司”担任影片制片人。1948年在香港创办了“南国影业公司”,同时与内地保持着紧密联系,继续支持国产电影事业的发展。1949年后在印度尼西亚、美国等地经营电影发行业务。
他制作发行了《一江春水向东流》《三毛流浪记》《武训传》等进步影片。在社会上产生极大影响。他在上海认识了阳翰生、蔡楚生等左翼电影工作者,接手负责发行了《夏伯阳》《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等苏联影片。
曹荻秋十分钦佩夏云瑚对中国电影事业发展的积极贡献,也知道他人在香港仍心系内地,对故乡有深厚的感情,于是请他回重庆筹建大众游艺园,并向他提出,可仿照上海大世界的经营模式,以满足重庆市民对文化娱乐的多种需求。
曹荻秋慧眼识珠,夏云瑚果然不负厚望。凭着他对上海大世界运作模式的熟悉,很快便拿出了重庆大众游艺园的建设方案,并动用他的各种人脉关系,多方筹集资金,解决了大众游艺园的建设费用,将曹荻秋市长的设想一一落到了实处。
1951年10月20日,由曹荻秋市长题写园名的大众游艺园闪亮开园。与大众游艺园同时建成的还有与之紧邻的重庆市群众艺术馆。市民欢呼雀跃,感谢人民政府为民众带来的文化娱乐,办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
游园
我的童年“乐园”和“义工”经历
大众游艺园的“大众”二字是名副其实的,它的服务对象和目标消费群体是普通市民。一是门票价格低廉。二是实行一票制入园通看。该园集戏剧、电影、曲艺、杂技、民间文艺表演于一体,园内各剧场、书场、露天舞台全天轮番交替上演各种文艺节目。
游客购票可从早上10点入园至晚上10点闭园,在园中各择所爱,任意进各个剧场观看。除观看文艺表演,大饱眼福、耳福外,还可在园内照哈哈镜,笑看自己在镜中变胖、变瘦、变高、变短取乐,看老虎、猴子、雀鸟,玩气枪打靶、打气球。园内的茶坊、饭铺、小吃摊、小卖部全天营业,还有民间艺人现场浇糖关刀,吹糖人捏面人的。
游客在园中可尽享吃、喝、玩、乐。丰富多彩的综合性文化娱乐活动,满足了男女老少各类游客的多种需求,所以接地气、贴民心,深受广大市民欢迎。故开园以后人气一天旺过一天,游客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人人尽兴而归。有市民拿它与上海大世界媲美,给予它“重庆大世界”的赞誉。
笔者系重庆市中区(今渝中区)土生土长,家住在与大众游艺园邻近的新民街。借地利之便,从小便与它结下不解之缘。
大众游艺园开园之时我不到5岁。
我母亲原本是文化人,酷爱戏剧、电影。因家庭经济较拮据,使她不可能经常上大剧场听戏看电影,大众游艺园开业给她带来欣赏戏剧、电影的机会。为此她省吃俭用,隔三差五带着我,晚上去大众游艺园看电影,看戏,看曲艺表演,潜移默化从小受到文艺熏陶。久而久之,我对大众游艺园的感情越来越深。
上小学后,母亲偶尔也带我去园里游玩。不知不觉中我成了小戏迷、小影迷。家里经济不佳,不能完全满足我去大众游艺园的需求。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已是少先队中队长,为有机会免费进大众游艺园,便动起了小脑筋,建议学校让我组织志愿小组去大众游艺园义务服务,协助园方维护秩序,站红领巾卫生监督岗,向游客宣传爱护环境卫生,在社会实践中学习。通过努力,这一建议得到学校和游艺园的支持,每周五下午我便带领几个少先队小伙伴进园义务服务,整整两学期,我在认真搞好义务服务的同时,也获得不少看演出和玩的机会。
记忆中,当时在大众游艺园,长期驻场演出的艺术团体主要是本市的川剧团、京剧团、越剧团、曲艺团、杂技团、重庆新蜀木偶剧社(后改名为重庆木偶艺术团)。也经常有四川省各地、市、县,乃至国内其他省市的艺术团体进园演出,真有点“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兴旺景象。这不仅促进了市内外各艺术团队的艺术交流,还让重庆市民眼界大开,大大丰富了重庆市民的精神文化生活。
此外,母亲带着我在园内露天剧场看了好多电影,如印度电影《流浪者》,国产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渡江侦察记》《国庆十点钟》等等。小小年纪能观赏到如此多的剧种、剧目和电影,对我的艺术熏陶,潜移默化,让我爱上艺术表演。也为我日后走上专业越剧、相声舞台以及参与业余京剧、歌舞表演打下了一定基础。
忆园
被腰斩的乐园 却成为我的舞台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1962年大众游艺园因为种种原因被关闭,停止营业。其园址先是划给了重庆市越剧团做团部办公和演员练基本功,排练剧目用。后来又一分为二,从中隔断,把靠邹容路前门这一小部分正式划给群众川剧团(后改名为重庆市市中区川剧团),靠中华路后门这边的一大半则划给了重庆市越剧团,大众游艺园从此淡出人们的视野,成为老重庆人的记忆。
然而我个人和大众游艺园的缘分却并未彻底了结。1972年重庆越剧团为适应演出现代越剧的需要,积极探索改女子越剧为男女合演的革命性改革,从社会上公开招聘、引进一批男演员。我抓住机会,通过严格考核被录取,实现了我做戏剧演员的梦想,再度走进曾经的大众游艺园内,在我少年时曾经义务服务,玩耍过的园内吃、住,学习。在我曾经看戏的舞台上学练基本功,排戏。在剧团老师的精心培养指导下,通过严格、规范的排练,我终于登上越剧舞台,先后在越剧《螺号长呜》《海岛女民兵》《龙江颂》担任男一号角色。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与我青少年时期在大众游艺园耳闻目睹,所受的艺术熏陶、启蒙有关。1992年,因城市建设用地需要,夫子池地块被征用,市越剧团和市中区川剧团从原大众游艺园旧址搬迁出去,国际贸易中心大楼在这一地块上拔地而起,它标志着曾在此存在并辉煌了整整十年的“重庆大世界”——大众游艺园彻底消失,踪迹全无。然而地块上的大众游艺园虽然关闭、搬迁。但老一辈重庆人心中的大众游艺园却永远存在。
作为重庆市唯一的大型综合性文化娱乐场所,它曾经带给人民大众的艺术享受及欢乐,它为丰富人民大众精神文化生活发挥的积极作用,永远铭记在我们老一辈重庆人心中挥之不去。它作为文化市场、文艺演出阵地、市内外艺术团体相互学习,进行艺术交流的平台,其历史贡献镌刻在重庆市文化事业发展史册上,永不磨灭!
(作者系原现代工人报社总编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