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

父母都是学校老师，所以家就在校园内。学校不大，因此值班室只有一个门卫兼发送报纸等杂事并负责夜间校内的安全巡逻。俗称守夜人。

守夜人老肖，五十来岁。国字脸，八字胡，人特瘦。额头上皱纹又密又深，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沧桑感。

老肖干这一行已有十来年，没怎么看他回过家。据说，他老家在四川一个极偏僻的农村，老婆还是当地的村支书呢。

老肖的工作很辛苦，磨人。白天劳累了一天，晚上还要守夜,因此人也老得快。但不管工作怎么累，他总是满脸堆笑。一句话，人乐观、善良、肯帮忙、心态好。

平时，老肖很节俭，难得吃顿肉，几乎顿顿吃小菜。一个月也就周末才去割上几斤肥肉来炒回锅肉。

老肖很爱干净，也有一些小情趣。门卫室边有一块空地，他抽空将其开垦出来，种了些时令蔬菜、瓜果和鲜花，一到瓜果成熟的季节，校园内的孩子们都喜欢跑到他那儿去凑热闹。因此，老肖永远都不缺人缘。别看门卫室小，在老肖的拾掇下，小而简陋的门卫室常年花香满屋，挺温馨的。

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父母因有急事，把我哥俩带到了老肖的门卫室。那天恰巧是周末，老肖刚好上街割肉回来。放下肉，我们爷儿仨一块儿，就到旁边菜地里弄了些海椒、蒜苗回来，洗净后切块备用。不一会儿工夫，一大盘散发着诱人浓香的回锅肉就炒好了。待到饭菜上桌，我们哥俩连吃带喝，风卷残云般把回锅肉吃了个盘底朝天。而老肖坐在一旁，很少动筷子，只是笑，那神情就像是父子仨吃饭一样，满脸的幸福。事后，父母要给老肖钱，老肖坚决不收，说都是一个院子的，小事一桩。

一次，校里一群小伙伴玩老鹰捉小鸡游戏。我最小，当然排最后。玩着玩着就来到了校内一口水井边，我一不小心摔倒在青苔上，瞬间就滑进了井里。看着在井水中拼命挣扎的我，小伙伴们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却束手无策。恰巧老肖从附近经过，听到呼救声，他一个箭步跨上水井旁，整个人趴在井沿上，把我从水井里给捞了上来。

出水的那一刻，我吓得脸青面黑，一个劲儿往老肖怀里钻，然后放声大哭。

事后，父母带上厚礼去感谢老肖的救命之恩，老肖淡淡地笑着说：“你们客气了，遇上这事儿，换了谁都一样。”从那以后，两家走得更近了。

又一个夏日的上午，一场雷阵雨不期而遇，雨势大而凶猛。操场边晒着老师们的棉被和衣物，有的老师还在上课。这时，老肖从门卫室里冲了出来，一趟又一趟地抢运晾晒的东西，浑身被浇得透湿。

之后，淋了雨的老肖得了重感冒。络绎不绝的人带着礼物来门卫室看他，老肖很是感动。人群散过后，老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人很憔悴，脸也更加瘦削，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我和哥哥默默地守在他身旁，像父子仨一样。那一刻，我看见了浮现在老肖脸上的一丝微笑和眼里的点点泪光。

多年后，每当我回想起那场景，心里总有满满的感动。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