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的揽载船

版次:010    2023年09月07日

□黎强

还是在我当娃儿的年纪,江津老县城有一个很有名的通泰门水码头,是停泊货船轮渡的港埠。那时,交通不便,舟车不畅,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的,除了过江去乘坐价钱便宜但挤得死人的“节节车”“闷罐车”外,顺江而下或逆流而上的,则会选择乘坐另外一种交通工具“揽载船”。记得当时有“油溪揽载”“朱羊溪揽载”“五举沱揽载”“顺江揽载”“珞璜揽载”等,都是沿长江大大小小水码头而形成的木质班船,而通泰门码头就是揽载船的停靠码头和中转码头。

揽载船价格便宜,很受老百姓喜欢。揽载船又属人货混装型的交通工具,人挨人,货压货,加上鸡鸭鹅的叫声,整条船显得杂乱无序。特别是农村老汉在船舱里“叭叭”地抽着呛人的叶子烟,刺鼻的味道充斥整个船舱,更让人难受。乘客带着大包小包,还有箩篼背篼占据本来就小的空间,所以整条船就更显得拥挤不堪。

小时候的我,是非常喜欢乘坐揽载船的,尤其是“顺江揽载”。顺江,是在县城下游20多公里外的一个场镇,也是一处水码头。我的远房大孃住在顺江街上,每年过年或大孃姨叔生日,父母亲都要带着全家人去顺江。于是,在所有的揽载船中,顺江揽载船是我乘坐最多的。

上了揽载船,父母亲就簇拥着我家三兄弟往船舱里寻找座位,实在没有座位了,就把随身携带的能够垫坐的包裹权当座位。娃儿天性好动,看见两岸的青山像幻灯片一样出现,小脑袋就情不自禁伸出去想看个究竟。听见相遇而过的大驳船拉响船笛,也会拍着小手欢叫。大船荡过来的浪子,让小揽载船摇晃得厉害,父母亲紧紧抓住三个娃儿的衣领,生怕小娃儿经不住江浪颠簸而掉江发生危险。

船行到宽阔的缓水区,风平浪静,当娃儿的我则摆脱父母亲的约束,趴在船舷边,把小手向江水伸去,想划出朵朵浪花。其实,小手离江水还远着呢,只是小手在做些划浪的动作而已,但那副高兴劲儿、快乐劲儿,是童趣中最难忘的。童真中的大河风情,就这样随波逐流着。

乘坐揽载船,沿岸的景象尽收眼底。河湾人家的吊脚楼、芭蕉树、甘蔗林、柑橘园,像一幅幅水墨画似的。沙滩、沙坝白生生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

船老大也是个好耍好玩的“人来疯”,见乘客高兴,他索性打开船上的电喇叭,扯开喉咙,用音准极度不靠谱的歌声唱完《刘三姐》,又唱《天仙配》,把船舱里的情绪推向了最高潮。

当娃儿的我,乘坐揽载船的最大利好就是可以得到零嘴吃。以前的揽载船上,有卖砂炒豌豆胡豆的,有卖五香瓜子的,有卖爆米花的,有卖甘蔗秆的,有卖麻糖的……一船人坐着,那些兜售小生意的,在船舱里走来走去,那香味甜味就在娃儿们的鼻子下飘来飘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父母亲见其他娃儿不是买砂炒胡豆就是买爆米花,眼看仨兄弟眼绿绿的,忙叫住小商贩,“来三筒砂胡豆。”三兄弟一听,愁眉舒展,喜笑颜开,连忙把衣服荷包用小手拉开得大大的,让砂炒胡豆装进衣兜里,且急忙用小手压住,生怕兜里的砂炒胡豆被别人抢去啦。

如今,揽载船早已停运了。各种方便、快捷、清洁、环保、高效的交通工具数都数不过来,融入了老百姓的幸福生活中。现在的顺江成为珞璜工业园区的居民新村,原来的水码头已划归珞璜港。而珞璜临港产业城通过自身的转型升级,已经蜕变为内陆开放前沿阵地,成为重庆长江南岸唯一的多式联运港口、重庆第四大长江枢纽港,在“一带一路”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

啊,消失的揽载船,在我的记忆深处。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