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胜

情报显示，碧山镇今晚又有人开流动赌场，这已是连续第三个晚上开了。

“抓，自己人手不够；不抓，赌客可能过了今晚就不来了。”重庆市梁平区公安局双桂派出所所长楚道义有些犹豫。

“抓！”楚道义集合了全所的人，悄无声息地接近赌博地点。

组局

2023年2月中旬，春节过去没几天，打工的陆续外出。杜波本想跟着出去打工的，可他看着卡里已有的几万元钱，觉得打工太累了。

春节期间，杜波参加了几场赌博，运气超好，居然赢了不少。他从小就不喜欢正经工作，总觉得来钱慢。他也搞过几项来钱快的副业，不过都没成功。钱没挣着，倒吃了几年牢饭。他不甘心，几经折腾，终于看好赌博这一副业，而且居然赢多输少，于是他认定自己天生是干这一行的。

春节里那几场赌博，都是别人组织的，他纯属参与。在那里，他认识了很多“朋友”，留了好多电话、微信，也进了不少圈，入了不少群。谁出去打工了，谁还在家里，他门儿清。

“波哥，组织个局噻。”微信群里不时有人鼓动他。

“空了再约。”一开始，他只是应付性地搭理几句，但鼓动的多了后，他便动了心。

组织一个局，对杜波来说，不亚于一场大型团建活动。赌客不是问题，虽然一些人出去打工了，但邀约五六十个人还是能来的。本钱也没问题，自己春节赢了点，到时还可以找朋友再借点，大不了给点利息。工作人员也没问题，朋友中有那么几个得力的，比如刚儿、眼镜、歪嘴、建儿等。最重要的是场子，凭经验，场子有时候比赌运更重要。很多时候，被邀的赌客都会问：在哪里搞？稳当不？

冥思苦想一番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地方——石桥铺镇和碧山镇的交界处。梁平区的碧山镇，国道318线必经之地，毗邻四川省达州市大竹县的石桥铺镇。这里既是两区县之交，也是两省市之交。“一脚踏两省”，对杜波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天然好位置。

杜波约了最信得过的单宫，两人驱车来到石桥铺镇，沿两个镇的交界处走了几遍，最后选定了几户农家和茶馆。农家在石桥铺镇，比较隐蔽，是开流动赌场的好地方；茶馆叫“乐天棋牌娱乐馆”，在碧山镇交界处的华滩坝，一旦有情况，进退自如。

杜波取出5万元现金，交给单宫，让他负责扫码。刚儿、眼镜、歪嘴、建儿等人负责买水、买烟、当荷手或抽水，还有几个人负责放哨。

一切准备停当后，他给朋友们挨个打了邀约电话。第一天的地点选在了石桥铺镇，第二天仍在石桥铺镇。第三天，他决定换个地方。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是最保险的做法，杜波深谙此理。

运筹

情报显示，赌场内有四五十个赌客。这么多人，怎样才能做到一网打尽？按照常例，抓捕犯罪嫌疑人通常是1：3，最次也是1：2。楚道义心里默算了一下，自己所里民警辅警一共才60来人，除去值班的，能去的只有50个左右，基本上是1：1，力量太悬殊了。叫几个兄弟单位的来增援？来不及了，等他们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万一走漏了风声，前功尽弃。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在楚道义脑海里翻腾，但他很快下定决心。楚道义从警以来一直从事刑侦专业，平素大胆心细，两道剑眉、一张黑脸让犯罪分子不寒而栗。经他手办理的案子难以计数，攻坚克难是他的专长。由此，他也被局长徐波视为虎将。

徐波得到汇报后，立即做出指示：“事不宜迟，你们先抓，我立即调派警力支援。”

有了局长的支持，楚道义信心倍增。出发前，他将所有的人作了安排，细到每一个点位。

2023年2月22日，农历二月初三。虽已立春，但跟冬天几乎没有分别，夜黑得早，路灯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一眨一眨的。

大型的地下流动赌场，通常都有放哨的，而且不止一个。这么多人去抓捕，难免不引起对方怀疑。

“绕开放哨的，绕不开就先抓捕了。”出发前，楚道义这么交代，还安排了先遣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上警校时，楚道义学过孙子兵法，此时，正好用上。接到情报时，他就对今晚赌场的位置进行了熟悉和研究。“乐天棋牌娱乐馆”是碧山镇最边上的一家麻将馆，平时只有街坊邻居打点小麻将，今晚被杜波包了场。麻将馆有一个后门，通向石桥铺镇，大门前是一个宽敞的院坝。只要赌客冲进院坝，就有可能逃脱，再想一网打尽就难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堵死后门，封住大门。

所有的人化整为邻，三三两两地从不同的方向靠近赌场。一路畅通，一个放哨的也没碰上。可能是天太冷，放哨的都躲屋里去烤火了，也有可能是赌场内太闹热，把放哨的都吸引了进去。

“这放哨的也太不敬业了。”打头阵的民警低声骂了一句，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继续向赌场靠近。

突然，赌场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骂骂咧咧地出来，“今天运气孬，老子明天再来。”外面漆黑一片，那人的眼睛还没适应外面环境时，一个民警和一个辅警已经贴了上去，一只大手捂紧了他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呜”了一下后，就被控制了。

接近，再接近，无限接近。已经听得见赌场内的声音了，仿佛是谁赢了把大的，场内突然嗨了起来，差点把屋顶掀开。

赌博

晚饭后，被邀约的朋友们陆续来到“乐天棋牌娱乐馆”。杜波忙着递烟、送水，亲热地拍拍这个、摸摸那个，仿佛来的都是衣食父母。的确，这些朋友就是他的衣食父母。只不过，他不会伸手向他们要，他们也不会白给，而是要通过一种赌博方式来获取——“打三公”。

杜波大致数了一下，邀约的朋友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在微信里说，正在赶来的路上。他把所有人都请进了麻将馆内。麻将馆本就狭窄，大家进来后，更显得局促，不过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心情，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了屋子中间的一张四方桌子上。杜波自己坐了一方，刚儿、眼镜、歪嘴坐了另三方，建儿当荷手负责发牌。

“今晚只打三公，起注100元，1000元封顶，老规矩。”杜波说的老规矩，就是参加的每人发三张牌，三张扑克牌相加后个位数比大小。三张牌是JQK的组合就是“三公”，赢三倍；三张一样的牌是豹子，赢四倍；三个3最大，赢五倍；三张牌加起来尾数是八点、九点的都赢两倍；三张牌加起来为十点、二十点、三十点的是“死鱼”，“死鱼”最小。

“哎呀，莫说那么多，老规矩，都晓得。”几个朋友已经迫不及待了。的确，“打三公”的规矩除了上述以外，还有很多，比如，扎飞蛾的不可以端锅、庄家想当几把就几把等等。虽然规矩有微小差别，但大家都是长期在赌场里混的，常讲的规矩大家都懂，用不着特别交代。

几局下来，输赢渐渐呈现，有几个身上带的现金很快输光。单宫看得明白，在人群外大喊一声，“要扫码的找我哈。”那几个没有现金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拿出手机扫了单宫递过来的二维码，“扫3000元。”另一个如法炮制，“我扫5000元，不信今晚不翻烧。”

拿到现金，赌博继续。杜波看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那摞现金，估计有10000元。他让了庄，刚扫码的那个赌客接了庄。果然，时来运转，运气爆棚，开牌时他居然抓了三个3，通吃！赌场沸腾了，大家都发出了不同的感慨，有兴奋的，有叹气的。

杜波赶紧平抑大家的情绪，“低调、低调，注意影响！”

“我也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呀！”赢了全场的那个赌客按规矩抽了水，又扔给建儿200元，“兄弟，去买几瓶水，我请客。”

告捷

“哗啦——”赌场的卷帘门突然被拉开。楚道义带人迅速冲了进去，“警察，不许动！”赌客们还没从狂喜中反应过来，就被一拥而进的警察纷纷按倒在地。

杜波见势不妙，想往楼上躲，早被眼尖的楚道义一把拽住。有的人也想反抗，但外面已经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只好束手就擒。即便如此，仍有个别赌客趁乱冲了出去。

“穷寇莫追。”楚道义制止了要去追捕的民警。天太黑，周边地形不是很熟，万一出现闪失得不偿失。再说了，现场已经全部录相，到时按着录相上的人头点就行，现在跑了的，不信他不来投案，实在不行，还可以上网追逃。

现场很快清点完毕，抓获赌客40人，查扣赌资15万余元。所有赌客被集中在院坝中，局里的大巴车和几辆依维柯已经等在院坝里，周边的派出所也赶来增援了。楚道义知道，这是徐波在调派警力增援他。他心头一热，大喊一声，“押回去！”

警灯一路闪烁，留下的是一片宁静。

后记

2023年6月6日，该案被评为重庆“清风2023”专项行动十大典型案例。

2023年7月21日，杜波因犯开设赌场罪，被重庆市梁平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九个月，并处罚金二万元。对其违法所得予以追缴，对查获的赌资予以没收。

注：除民警外，其余为化名。（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