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3年09月18日
□黎强
油溪火车站,是成渝老铁路线上江津段的一个小火车站。这里原有油溪糖厂、油溪罐头厂等企业,也有重庆第五机制砖瓦厂(简称“油溪五砖厂”),生产机制砖用于重庆城区建设,重庆人民大礼堂的建成,五砖厂功不可没。其他的还有油溪农场,盛产广柑,驰名巴蜀,与当时隔江相望的“鹅蛋柑”一起出口苏联。还有名寺“高峰寺”,历经百年沧桑,见证世间百态。
小时候,我最羡慕的是“油溪罐头厂”,那里生产玻璃瓶装罐头,有红烧肉罐头、扣肉罐头。当时油溪罐头厂生产的罐头不但要供应江津本地,还要满足政策性外销。老江津人把它统称为“油溪罐头”,不仅重庆各地,就连成都等地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那个凭票供应烟酒肉的年代,“油溪罐头”很难搞到。一个冷飕飕的寒冬夜,不知道父亲从哪里搞到一罐油溪“红烧肉罐头”,父亲缩着脖子裹着冬衣回到河坝街。因为喝了酒又加上寒冷的原因,说话连舌头都捋不直,一字三蹦地对母亲说:“快,把罐头蒸一下,喊娃儿们起来,把罐头分给娃儿吃。”不一会,我们坐在老桌上吃着美味的肉罐头,父亲则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父亲不知道,由于罐头是白铁皮压盖的,母亲不会开,又生怕把玻璃瓶弄坏,只好在灶房里就着昏暗的灯光,用菜刀慢慢剁开。一不小心,白铁皮划破了母亲的手。在锅里蒸着的红烧肉罐头,玻璃瓶不耐高温,突然爆裂,罐里的油水四处流失。母亲哪管自己的手疼不疼哟,急忙去捡破碎罐头里的玻璃碴子,一阵手忙脚乱后,母亲才把那只沾着分不清是血水和油水的手指,放在嘴里抿干净。
后来,我们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油溪罐头”时不时出现在家里的饭桌上。蒸热打开的罐头,香鲜胜过山珍海味。可问题也随之而来:哥哥要罐头汁下饭,弟弟要白铁皮瓶盖做手工“蚊香盘”,而我要玻璃瓶养在长江里抓回的小鱼小虾,兄弟仨在桌子上争得不可开交。佯装生气的母亲,把蒸热的罐头端回灶房,“今晚乖乖睡觉,明天早上谁先起床,谁先选!”
第二天一睁开眼,兄弟仨没有一个开腔了。桌子上,是三碗罐头汁炒的红苕饭,白铁皮瓶盖已变身为盛装蚊香烟灰的小盘。至于玻璃瓶,母亲已经从自家的石水缸中舀了我们之前在长江捕捉的小螃蟹放在里面。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透着笑意。
那个年代,虽然物质生活水平差一点,但人情味亲情感却非常浓。逢年过节特别是吃年饭,三亲四戚到了,哪怕只有一个老辈子没到场,是没有人敢动筷子的,人拢齐了才能开席。老辈子一落座,母亲就从老灶房里端出热好的“油溪罐头”,请老辈子先动筷子尝尝。一罐“油溪罐头”,既是父亲母亲招待客人“硬菜”,也是年饭桌子上大快朵颐的“点睛”,更代表父亲母亲有人缘儿,搞得到要通过“走关系”才弄得到的“油溪罐头”。看着年饭桌子上的张张笑脸,父亲母亲也感到脸上有光。可是,这就苦了我和哥哥弟弟,因为上不了席桌,我们只能在老屋的旮旯一角流着清口水看着,小嘴巴噘得老高。
如今,人们都过上了幸福的好日子,吃穿住行玩样样都不缺,想啥有啥,再没有欠缺油荤的事儿啦。但“油溪罐头”的香,一直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