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安

洗澡，是童年最高兴的事。与水打交道，有一种柔软的感觉，温柔的味道从一滴一滴的水中慢慢地浸润出来。童年的洗澡是跟水有着亲密接触就行，以玩耍为目的，完全没有清洁卫生的那层含义，与水耍一耍就可以了。

刚工作时，那是20世纪80年代，学校没有澡堂子。连烧水提桶去厕所里也不方便，厕所太小不说，进出有人，看着总之不雅观。好在离学校约四里地有一个铁矿的车间，车间有不少的产业工人，车间专门为工人们修了一个不小的澡堂子，一次可以容纳20多个人一起洗澡，还有狭小的隔断，让洗澡的人有点小小的隐私。只不过这个澡堂子一周只开放三天，而且是下午4时到6时对外开放，车间以外的人要买票进场，一毛钱一次。我们学校30多个单身汉，大多时候是拿着毛巾、背上换洗的衣服，浩浩荡荡地向铁矿车间的澡堂子进发，一般是星期五居多。30多个老师一起涌进雾蒙蒙的澡堂子，两个人占一个龙头，嘻嘻哈哈地淋湿、搓背、洗头，一个澡堂子乱哄哄的，没有人认为是洗澡，就是一种发泄，也是苦中找乐。

20世纪80年代末，一个单位的人都是住的单间房，单位在公厕旁边修了几间公用的洗澡间，没有冷热水的龙头，只有一根石凳子，凳子上可以放东西，这不是澡堂子，而是可以提供给人们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人们提着勾兑好的洗澡水，到这个洗澡间洗澡，冲水的声音，路过的人完全听得见。其实，这算不上隐秘，只是有堵遮羞墙而已。这个时候我在想，如果这个洗澡间在自己家里，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到了20世纪90年代，县城里功能齐全的套房也不多，即使有，年轻职工也很难分到。我到新单位时，刚好遇单位全额集资建房，房子的户型有两种，面积大小不一，功能上的差别显而易见。由于经济上的原因，明明知道小房子的功能不齐备，也没办法，只能选择小户型。住进去的时候才知道不是简单的不齐备，本来以为有了配套的厕所，洗澡就可以在家解决了，没想到厕所小得洗澡都不行，又得选择外出洗澡。那时城里还有公共浴室，离家也不远，出去将就将就也行。不过，一大家子的队伍出去不太养眼，何况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发，邻居开玩笑说“大部队来了”。一家人分成两个方向走进哗哗哗的水声世界，雾气笼罩着稍微宽敞的浴室，一个人有相对独立的空间，尽情地冲，尽情地淋，尽情地舒畅自己，洗多久都是自己定，洗够了才起身慢慢离开。这样的时间有几年，随着县域第二波集资建房兴起，房子的面积愈来愈大，功能愈来愈齐全。

20世纪90年代末，县城的单位集资房和开发的商品房多了，基本上都是全产权，供人选择的余地更大。我也有了新的想法，想把单位上的集资房换一换。有了想法，还要有硬通货才行，想不到的是，我调到的新单位又开始新一轮集资建房，我看了图纸，那厕所真是比原来的大得多。等了一年多，我搬进了新房子，厕所里装上带暖热的灯泡，洗澡就不再是事。第一次在家里洗澡，打开暖灯，待厕所里热烘烘了，慢慢脱下衣服，一个人瞧瞧这儿又望望那儿，想一想，这么多年洗澡的事，真是百般的感叹。

几十年亲眼所见发生的变化，用一句两句、一段两段、一篇两篇的文章根本没法表达清楚，但那实实在在的变化是真实的，虽然其间也有诸多不满意，可我知道生活是向前的，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对生活不能求全责备，去感受生活赐予我们的美吧。洗澡只是小得像针眼的事，却又是不得不面临的事。

洗澡，童年是玩水。玩得嗨那就是美事。

洗澡，成年后是洗污垢。洗得舒服惬意才是王道。

洗澡，洗出的是时代变迁，那真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作者系重庆綦江区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