劁猪匠

版次:011    2023年09月20日

□项德林

我读农业学校的时候,学校有个著名的班级叫“劁猪班”,其实就是畜牧兽医专业。那个班的同学毕业后一般都会到乡里的兽防站当兽医,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劁猪匠”。在农村长大的人都知道“劁猪匠”这个职业,我们院子里就有一位“劁猪匠”,是我隔房的本家大伯。

大伯精瘦的身材,背着一个牛皮医药包,包上赫然一个大红的“十”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乡村医生。其实大伯的的确确是一名乡村医生,只不过是兽医,而且是乡里兽防站唯一的兽医。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习惯了喊他“劁猪医”,他不仅会劁猪,也会给牲口瞧其他的病。

每当我远远听到“呜呜呜”的声音,便知道是大伯回来了。他包里放着一个羊角哨子,每次出诊到了某一个村子,就会吹那个羊角哨子。乡村兽医不是成天坐在兽防站里,而是要走村串户,每天在各个村子院落里转来转去。“呜呜呜”的声音一响起,村民们都知道“劁猪匠”来了。需要劁猪的,给牲口瞧病的,便远远地喊“劁猪匠”,大伯又用“呜呜呜”的哨声以示回应。

大伯到了主人家里,主人赶忙搬板凳倒茶水递卷烟。大伯也不推辞,跷起二郎腿坐定,开始叭嗒叭嗒地抽起烟来。等歇息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猪圈里。一股浓烈的粪臭味尿臊味袭来,大伯也不在乎,或者说已经习惯了。打开身边的医药包,将家什一一掏出来。大伯有一把非常锋利的手术刀,闪着逼人的寒光。仔猪在圈里“嗷嗷”直叫,而且满圈飞奔,大伯一动不动,待主人将仔猪逮住摁倒,那猪的叫声更大更凄惨了。大伯用手抚摸着仔猪硬硬的毛,嘴里说“你莫拱嘛,一下就了结了,免得一天想精想怪地惹是生非”。仔猪像是听得懂了话似的,果然一声不吭了。大伯掰开仔猪的一条后腿,抓起手术刀,手起刀落,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便落在了大伯手上。大伯直起腰,将手里血糊糊的猪卵蛋使劲一扔,“叭”地一声便落到了外面的屋顶上。随后,大伯用一根钢针串起细小的麻绳,在仔猪的伤口飞针走线缝了起来。仔猪好像这才明白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割掉了似的,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

那时候,“劁猪匠”在农村是个不错的职业,不用肩挑背扛,按月拿工资,每次“出诊”还可以收到几毛几块的手术费,“出诊”越多收入越高。再说,猪、羊、牛这些牲口可是农民的宝贝,只要牲口们有个小病小灾的,农民便心急火燎走几里甚至十几里也要请大伯去瞧病。给牲口瞧病的途中,大伯又吹起了羊角哨子,顺道也就将周围团转农户家里的仔猪给劁了。

后来,他的大儿子德明子承父业也进了兽防站,吹起羊角哨子走村串户。经过锻炼,德明大哥的医术更精,乡亲们一般就请德明哥去劁猪瞧病而不请大伯了。

渐渐地,大伯就闲了下来,每次从两层青砖小楼的兽防站路过,只见大伯搬根板凳,坐在楼前的小坝子无所事事地抽烟或者摆龙门阵。由于撤乡并镇,德明大哥也调到了镇上农技中心,原来的四邻八村再无羊角哨子的声音响起。

最近回乡,兽防站人去楼空,大门口堆满了杂物,唯有大门上方红色已褪成黑色的“十”字标志赫然在目,昭示着这幢小楼过去的使命。大伯带着伯娘回到了乡下老院子,大半辈子没干过农活的大伯在伯娘的指挥下侍弄起来两三分菜地,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作者系重庆市金融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