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农中时光

版次:011    2023年09月25日

□董运生

父亲住院了,巧的是,挨床的病人家属竟是他45年未见的农业中学时的同窗张叔。老友相见,说得最多的是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校园时光,以及所知同学的近况。

父亲很少提及他在农中读书时的情况,我所知道的也仅限于,他在缺吃少穿的年月里曾在那里读了一年多的园艺。农中虽小,但也算得上五脏俱全,从他们闲聊中,我得知这所不大的学校竟设有蚕业、园艺、林业、政教等多个科系,且当年的农中在本地还小有名气,私底下被称作“劳动大学”,想进去也需要经过一番考试选拔。学生中附近几个乡镇的居多,但也不乏邻县的同学。他们大部分是初中毕业后,成绩尚可但年龄较小、不足以下地挣工分的少年,也有少部分是读了高中考不上大学而想学一技之长的青年。

农中办在两县交界处的一个乡村,交通相当不便。家庭条件好的学生可以坐一两站慢车后再沿铁道线步行十几里到这里,条件差一些的则往往挑着柴草、粮米翻山越岭到这里。据父亲讲,他曾于一次雨后上学途中跌落河里,幸得路过的行人将他救起。

20世纪70年代的农村,生活相当清苦,父亲和张叔都属于常吃红薯面、咸韭菜花的学生。农中没有食堂,学生们自己动手生火做饭。学校附近的农家有两棵花椒树,学生们下面条没有菜,故而花椒树经常被摘得片叶不留。父亲和同学们在锅碗瓢盆交响曲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父亲读农中时,只有十六七岁,较为调皮。他曾和本地同学调侃外县来的学生为“留学生”,也曾起外号惹得女同学将自己关在寝室里哭泣,不过这都只能算作少不更事时的插曲。父亲读书时的成绩应该还算过得去,几十年前的课堂笔记虽有些漫漶,但也不难看出笔迹工整清晰。父亲喜欢读书,曾因忘我而将放在烟囱上的衣服烧了个大洞。父亲文笔过得去,还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农中时办过墙报,算得上是个文学青年。下学后,父亲还时常帮人书写各类文书,直到现在。我能走上文学道路,偶尔写些习作,想来和父亲的熏陶有一定的关系。

父亲和张叔数日的闲谈里,无意间揭开了一个尘封40余年的小秘密。父亲读了农中,但却没有毕业。毕业前夕,邻村的同学无意间捡到了一把钥匙,好奇之下,同学挨门试着打开了学校的一间杂物室,拿里边的篮球玩了多日。父亲和同学在将钥匙放回老师办公室时,不巧被老师碰了个正着,要学校对他们进行调查处理。父亲是个硬直脾气,对这事没再作任何解释,他收拾行李离去时,只对老师说了句:事情是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事情随父亲的离去而不了了之,连张叔都丝毫不知情。我记事以来,当事的老师和同学曾多次来过家里,没有看出父亲有任何的不快和芥蒂,或是无愧于心,或是觉得当年的小事不值一提。

时光飞逝,当年的农中少年已步入耳顺之年,然而谈起青春旧事,依旧难掩神采飞扬。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芳华,父亲的农中时光,想来应该是苦中有乐。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