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走 我也走

版次:010    2023年09月28日

□文猛

除了每年声势浩大的春运潮,让大家还能记住春节外,很多城里人并不在乎什么端午清明这些带着泥土味道的节日,哪怕是中秋这样很诗意很清香的节日。同着往年一样,我的中秋会依然在乡村。那年,从城市后山朋友家数完好几轮圆圆的中秋糍粑,回城时,夜已经深,四周却一片通明,惊诧地举目望去,并不见路灯或工地什么的,在这种怪异的背景和心境下,我抬头看见天空中那轮皓月时,忘情地叫了一声:“啊,月亮!”

这本是该让人笑话的,一个农村出来的“臭文人”突然怪模怪样地对月亮稀奇起来,这实在是生他养他的那片月光地的悲哀——我的惊诧确实是油然而生的,我想要是马上把所有城里人叫到这山中石梯上来,他们都会惊诧于这轮本不该惊诧的皓月的。

“月亮走,我也走,

我给月亮提笆篓,

一提提到天门口,

打开天门看石榴……”

这是童年时最爱唱、最爱听的儿歌,就是现在哼上几句,心中也幸福得直颤。生活在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森林中,谁还能从那喇叭声、喧嚣声中腾出一种心境来注目那轮宁静的月亮?

于是,那片乡土、那轮乡土上清清的月就格外让人亲亲地思念啦!不只是思念祖母大蒲扇下那些响着吴刚伐树的吭吁声嫦娥奔月的叹息声的神话,不只是思念月光下那些“大月亮、小月亮,哥哥起来学木匠”“月亮月亮光光,芝麻芝麻烧香”“月亮婆婆,烧个馍馍”的童谣,不只是思念月光下青青的玉米地中蹿出野兔的欢呼声,不只是思念月光下小石河畔的捣衣声声嬉笑声声……

在我的心湖中,永远波动着一片月光,一掬起那汪辉芒就潸然泪下——

那是四十年前一个初冬之夜,我一觉醒来后,一阵低沉而有节奏的“咳——咳——”号子声从屋后山坡上传来,让我无法再入睡。推开窗一看,啊,多好的月光,把山坡勾勒得十分清晰。我突然看见月光坡上的父亲,他抡起大锄,挖着来年的玉米地。每一次锄头落下,便有力地喊一声“咳——”父亲身后已是一大片挖出的土垄,在月光下整齐如一行行有力的诗句。

不一会儿,坡那边又出现一个人,那是母亲!他们没有在月光下传递一个爱的关注,也没有撑起铁锄抬头注目那轮清月,只是不停地挖啊、挖啊——白天,他们在生产队干活挣那可怜的工分,晚上在月光下承包着一大片地继续挣那养家糊口的工分,直至父亲去世在土地包产到户的前一年。

那个时候,父母最大的期望便是那工分,有了工分就有了口粮,有了口粮才有六个孩子的吃喝穿住。我想,对于父母来说,那轮中天之月,分明只是一个黄硕的大泥碗,盛满了一个丰衣足食的愿望。只是一盏黄南瓜镂雕的灯笼,照耀着孩子们伴着农历顺利长大……

(作者系重庆市万州区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