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核桃

版次:011    2023年10月11日

□许江舰

那是20世纪70年代,我家住在忠县乡下农村。

那时,院坝边,有一棵葳蕤挺拔水桶般粗的果树,那是院子里崇生表叔家中的核桃树。每到夏季,核桃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到了阳历九十月,树上的核桃开裂成熟,一串串、一坨坨,密密麻麻,挤挤挨挨,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每次,我从树下经过,都忍不住偷偷地抬头张望,瞥一眼那充满诱惑的果实。那当儿,自然也是院子里饥饿的伙伴们动歪脑筋干坏事的时刻。当大人们都外出劳作,饥馋的伙伴们早已按捺不住躁动的心,邀约一块,伺机而动,开始偷偷摸摸捣弄起树上的核桃。有的拿起一根竹竿,踮起脚尖,一阵捅打;有的拾起地上的石块,瞄准那核桃,用力地掷击;胆大的,干脆脱去鞋,动作麻利地爬上树,摘了鼓胀胀的一衣兜核桃后,飞快地溜下来。我则被“头儿”细狗安排在离核桃树不远的村口放哨。有几次不小心,还是被崇生表叔家人逮住。我们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站立一排,一动不动,自觉地等待着挨打受骂。但每次,崇生表叔都怒目瞪眼,佯装生气一番,说完下不为例之类的话,手一挥,便将我们悉数放行,而从未将窃果之事告诉我们的大人们。

当核桃完全成熟,崇生表叔家开始采摘了。那一刻,院子里馋嘴的孩子们早已不约而同地奔过去,齐聚在核桃树下,眼巴巴地盯着树上,看那一个个诱人的核桃纷纷被摘下,装进背篓里。收获完毕,崇生表叔便从背篓里取出一些核桃,递给一旁痴痴观看的孩子们。夜幕降临,各家都从坡上劳作归来,开始生火做饭时,崇生表叔家的表婶娘便端着一小半升(升子,木制,农村用来量粮食的器具)核桃,向院子里几户人家送去,让全院子的人都品尝他们收获的新鲜核桃。几乎年年核桃成熟,一家五口生活也十分不易的崇生表叔家,都要将收获的核桃送一些给院里的人家。而他们家自己则舍不得吃,将大部分核桃背到市场上售卖,以补贴家用。

那核桃,圆溜青绿,个大如鸡蛋。存放一段时日,轻轻掰开表皮,开始现出真正的淡黄色核桃原样。若存放到恰到好处,外壳则薄脆干爽,用手握捏,或用小铁锤轻轻一锤,壳便“嗤”地一声破裂开来,浅黄饱满的果仁露出大半个肉身,霎时便勾起人的馋虫。那核桃,吃起不油不腻,香里带甜,脆嫩上口,回味悠长。不像山里还有一种核桃,乡里人俗称“铁核桃”,个小壳厚,用力锤打,外壳依然不破不裂,坚硬如铁,往往花去不少时间,弄得壳仁俱毁,气得你直跺脚。那种核桃,几乎不受人待见,比之崇生表叔家的核桃,仿若天壤之别。

20世纪80年代初,我们家搬到了镇上。后来,我考上大学,在外地参加工作,并在城市安了家。从此,就鲜少回过老家、吃家乡的核桃。如今,在我生活的街道,年年都有核桃售卖,我也常常买回家吃。但似乎再也吃不出儿时家乡核桃的滋味,吃不出那浓酽酽的家乡情。

每次看到街上售卖的核桃,我都会驻足打量,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从前,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家乡院子里那棵百年沧桑的老核桃树,浮现出淳朴善良的崇生表叔一家人那亲切和蔼的面容,浮现出院子里的乡亲们不分彼此、相互帮衬、亲如一家的温馨情景。

(作者系重庆市万州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