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伟

贺兰山出美石这是我很早就知道的。4年前我在广东采访时，肇庆市端砚协会会长梁弘健就对我作过“科普介绍”，中国名砚素有“一端二歙三贺兰”的美誉，用贺兰石制成的砚台，叩之有声，呵之见水，千百年来深受读书人的喜爱。就是这句“叩之有声，呵之见水”让我铭刻在心，作为一个书法爱好者，收藏一方贺兰砚成为我小小的心愿。

会说话的贺兰石

深秋季节，来到银川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寻砚。当地的媒体朋友却笑着说：“恐怕你买不起哟，好的砚台价格数千上万元。”据说，目前贺兰石资源的开采有严格的法规，每年只能开采20吨。见我有些失望，朋友又说，正好有个机会带我去认识贺兰山真正珍贵的石头。那个地方名叫水洞沟。意外的惊喜！水洞沟我早有耳闻，前年7月我到过一次银川，当时准备去参观，因为当地突发疫情，只好立即返回重庆。

第二天8点，我和全国40余家媒体的同仁乘坐大巴前往向往已久的水洞沟。导游介绍，水洞沟是中国最早发掘的旧石器时代文化遗迹，被誉为“中国史前考古的发祥地”。1923年夏，法国古生物学家德日进、桑志华在这里发现了史前文化遗址，出土了大量石器和动物化石，距今正好100年。

站在博物馆里，面对一件件打造粗糙简陋的石器，我终于理解了宁夏朋友所说的“真正珍贵的石头”，那是四万年前祖宗留给我们的遗产。每一块石头都会说话，每一块石头都在述说远古的故事——虽然有的我们听懂了，有的我们没有听懂。

玻璃橱柜里一串鸵鸟蛋壳做成的项链，打磨精细，还染了色。我在想象：一双粗壮的手掌紧握住简陋的石器，精心地打制。这是给亲爱恋人的定情礼物，还是给可爱女儿的生日礼物……一切都是未解之谜。

有灵性的贺兰石

我曾去看过贺兰口的岩画，那一双双先人们刻在岩石上的眼睛深深震撼了我。我在一篇短文里写道：“我们看见了古人在贺兰山留下的代表作——太阳神岩画。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这让我想到了张飞、李逵、鲁智深这样的硬汉。距离太阳神不远的路边，还有两双呆萌的大眼睛，眼睛占了整个面部大半，又让我想起哪吒、铁臂阿童木。还有一双眼睛居然是一只睁一只闭，面对不易的人生，远古时人们竟然也可以这般收放自如？当然，这一切都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的主观臆想，这些高深莫测的眼睛，不是我们这些匆匆过客能够读懂的。但我相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千百年来这里曾是匈奴、鲜卑、突厥、回鹘、吐蕃、党项、回、汉等民族生息繁衍的地方，虽然民族不同、时代不同，但骨子里的刚毅与柔情是一样的。”

我还去了深藏山里的韩美林艺术馆。馆舍占地一万五千平方米，建筑依山势而赋形，馆中收藏了韩美林捐赠的一千余件作品，包括书法、绘画、雕塑、陶瓷、染织、木雕等。据介绍，30多年来，韩美林曾七入贺兰山，记录那些3000年~10000年前先人们刻在石壁上的岩画，最终他整理了三万多个神秘符号和图案。在整理“天书”的过程中，他的艺术风格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重大变化，此后的诸多作品都能够看出这种影响。确实，在展览厅里我看到众多带有贺兰山岩画基因的韩氏作品，尤其是那一系列以牛为主题的国画，古拙浑厚，与他过去通灵可爱的水墨动物画风格迥异。

他说：“这些符号和图案，是文字诞生之前先人们留下的痕迹，是书画同源中讲到的源……他们就像一个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孤零零地留在大山之中，我要让他们重新归队。”他又说：“面对那么多古岩画，突然感觉，我走了半辈子，直到50多岁才找到艺术的家。”两段话都说得很动情，那些神秘符号和图案激发了老先生的创作灵感。但我更认同后一句，是这些古代的岩画让我们找到了家，它们站在时空的边缘就像母亲一声声呼唤迷途的孩子——那么，重新归队的该是谁？就像在山上看的著名岩画“双羊出圈”，几千年来，那两只出圈的羊归圈了吗？

有温度的贺兰石

总有那么多的“十万个为什么”。就好比我在通往西夏王陵的路上，看见一排排高大的白杨，在秋天的风里很有节拍地摇曳，所有的树叶上居然都有一层厚厚的白，用“白雪皑皑”形容一点也不夸张。但我知道一定不会是雪，十几摄氏度的气温，哪来的雪。我在想，也许是盐碱吧，让这些白杨树叶显得如此的神奇。下车一问，结果大错特错，那些“白雪”只不过是树叶在阳光下的反射而已。自以为是差点闹出大笑话了。一直以为银川就是一个古老的特定地名，其实也是大谬。“古老”不假，“特定”却非。因为早在银川得名之前，无定河就曾称为银川，“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一首千古名唱让人们记住了无定河而遗忘了银川。

明长城、藏兵洞……贺兰山的石头不仅是地质沉淀，更是人文沉淀。然而，地处贺兰山东麓的宁夏志辉源石酒庄人对这些石头爱中也有怨，虽然名字叫“源石”。

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葡萄园，工作人员给我们介绍，几十年前，这里是一片废弃的采砂场，经过20余年开荒造林，昔日砂石矿区摇身变为花园酒庄。要把荒地改造成葡萄园，平土除石是第一难事，他指着眼前的地说：“这里除石头就花了两年时间。”这些戈壁滩的石头却成了上好的建筑材料。酒庄建筑主体采用近2万吨戈壁滩石建成。没有高屋楼宇，只有石墙与林木，低调古朴的中式建筑，结合中国传统的石雕、青砖、青瓦点缀，仿佛天然形成的景观。我们在地下5米的酒窖品着葡萄美酒，旁边的装饰展台上居然还是一排排精美的石头。宁夏人对石头的挚爱可见一斑。

离开银川的前一夜，当地新消息报副总编辑老雍特地带我们去了最大的步行商业街，那里竖立着一块石雕，上面写着“爱心之城”。这背后有个感人的故事：一对打工夫妻生下一个患耳疾的女孩，孩子4岁时，他们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花20多万元为孩子安装了人工耳蜗，小姑娘终于听到了声音。没想到，有一天弄丢了人工耳蜗的体外处理器。新消息报知道后，发起一场全城爱心接力，连出租车司机、环卫工人都参加到寻“耳”大军。100多个小时后，耳蜗体外处理器奇迹般找到了，4岁孩子重返有声世界。

老雍讲得很动情，也很自豪。我望着这座石雕在想：贺兰山的石头真的是柔软而有温度的啊……

（作者系重庆晨报副总编辑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