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 九月鲜

版次:011    2023年10月19日

□朱孝才

今年雨水多,还没进农历九月,山里的“九月鲜”就已迫不及待破土而出,眼尖手快的山里人早早拣了几茬,抢先尝鲜了。

九月鲜是山林蘑菇中的极品,真正的山珍。山里人低调朴素,偏偏把一个奢华的“鲜”字单单送给了这道林中美味,可见九月鲜的不俗了。山里人发这个“鲜”字时,都会加上儿化音。一个“鲜儿”字从舌尖弹出,很像说的是“仙儿”。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如果他们真说的是“仙儿”,其实一点也没浮夸。

九月鲜,学名松毛蕈、红汁乳菇,最大众最通俗的叫法就是松菌。明末清初文学家、戏剧理论家、《笠翁对韵》的作者,同时也是美食家的李渔对松菌情有独钟。他为松菌写过一首诗,名字就叫《食松菌》:“松菌无根出自天,闻累十度九垂涎。不妨匕箸朝朝失,免我辛勤种菜园。”

李渔是浙江金华兰溪人,他的家乡湖汊纵横山高林密,山珍湖鲜一定是尝了个遍的,单单就一味松菌让他食之难忘大费笔墨。尚不知兰溪人管松菌叫啥,如果也用了个带“仙儿”的俗名儿,也不枉李渔的别名叫“仙侣”了。

山里人采收九月鲜,从不说采也不说收,只说“拣”。一个轻飘飘的拣字从他们嘴里说出,一道人间至味就变得如此的大大咧咧轻轻松松,直让城里的老饕好吃佬们艳羡不已,直呼凡尔赛了。

我住山里,瓦屋后两百米开外是一个叫道炉湾的山槽。这儿是阴坡阳坡交界之处,马尾松密密匝匝,蓬茸的松毛层层叠叠。一到九月,九月鲜层出不穷,随采随有。常常是人家前脚拣了刚走,后脚跟了去,照样能拣到。即便九月鲜没拣到,刷把菌、松泡皮、香菇、鸡枞照样能拣个满筐半兜的。这些都是前面拣过的人不屑一顾的杂菌,但稍加打理烹制,照样鲜美,只是没了九月鲜的仙味儿了。

我住道炉湾下,近水楼台,一个九月自然是拣得盆满钵满。加上我住大路边,又是外来客,大方的山里人过上过下,总要把他们拣到的九月鲜连送带塞地给我一些。“吃露水长大的东西,见者有份。”他们说得在理说得轻松,由不得你推辞。推辞了就是看不起人,就失礼了。

连拣带拿,一个九月我总在吃九月鲜,煎炒炖炸溜尝了个遍。吃多了,它的“仙儿”味就减了。于是,我又用滚水把九月鲜简单焯一下,然后冷冻。也做松菌油。热锅滚油,下九月鲜煎炸三五分钟熄火冷却,连油带菌装瓶里放着。两种制法都能把九月鲜保存一年,直到来年九月新菌出土。这样一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有心,朝朝日日尽可把九月鲜翻拣出来烹制一番,仙儿味儿也就召之即来来之能仙儿了。

都在说“人间至味是清欢”,如果仙味儿随手可得,又何必是寡淡的清欢呢?住在山里的我总这么想。至少在每年的九月是这样的。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