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大院的老哥子

版次:011    2023年10月23日

□姚明祥

恢复高考那年,阿牛哥考上了涪师专中文系,一时成为我们水电家属大院羡慕的榜样,可他却满脸不高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原来他想复读,考北大复旦,但他妈老汉反对,弟弟妹妹多,“出去一个算一个!”气得他到校后好久不给家里写信。

阿牛哥读书很用功,想争取留校当老师,或考名校的研究生,然后去大城市发展,以展其冲天之志。

然而,不知为何,他毕业后被分回家乡偏远的乡中任教,后通过关系调进县城,在某委办做秘书。一脚迈进了仕途门坎,豪情满怀,“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没多久,他主动要求下派锻炼,到某镇任团委书记。然而不到半年,又重返教育系统,在城内一所中学执教:“还是当老师单纯些!”

转了一圈,不甘寂寞,停薪留职当“老总”,办了个家装公司。这在当时还是很前卫的,如果管理得当,“钱”途无量。但他不懂行,又放不下脸面与工人“同流合污”,腋下夹着个黑包包,整日出入一些高档场所,名曰“集人脉”,遥控当甩手掌柜,结果糠壳揩屁股——倒贴一大坨,成了灰头土脸的躲债人!

阿牛哥在读大专时,就在报刊上发表过诗歌,在同学中小有名气。20世纪90年代初,地方成立作协时,他是最活跃的积极分子,还当选为“常务理事”,业余编辑过县刊。我们见面,互谈文学,他总是摇头:“短的写起没意思,长的又一时写不出……还是等以后有时间了再说吧!”

某天,他说外地一家杂志约他写我的散文评论。我虽发过一些习作,也得过几枚小奖,却寂寂无名。现在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不花一分钱,还能冷圈热名,何乐不为?我马上把报刊上发表的散文复印了一叠送去。不久,他说很感人,草拟了写作提纲,大约搞个六七千字的篇幅。年底,我问他:“搞出去了吧?”他摇头:“没空呀!学生期末统考,我又要考职称……等忙过了这阵子再说吧!”翻年碰面说起这事,他依旧摇头,还是一脸的无奈:“刚搬完新家,累死了……哪里有空嘛?”

此后,我俩常见面,他常说忙,我也不便再提这事。

有微信后,经常见他在朋友圈里发抖音、转文章。愤世嫉俗的,修身治国的,各类文章都转,还附上简单理由,评说也恰如其分。但一说到国家某重点期刊,他就变得义愤填膺,像跳起脚骂街的泼妇。

退休后,他在老年协会,好像还是个“常务理事”。老年协会举办“抗疫作品”征文大赛,我有小文荣幸获奖。去领奖那天,我俩又见面了。他镜架滑落鼻头,目光向上,额头向下,抱身俯冲,大有与我相撞之势。我这旧大院的老哥子,一见面就摆牛打架,我不知何处得罪了他?招惹不起,立躲一旁。不想他猛扑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一阵直摇:“哎呀呀!见了你,我才想起,给你的散文评论好像还未完成哈?”

我松了口气,笑而不答。多年过去,我早已忘却。我轻轻扯下他的手,在胸前紧紧一捧:“阿牛哥,你好呀!”他收回手,把眼镜向上一推:“我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了,把你这些年写的全抱来,我抽空读读,好生整一篇!”

我连说谢谢!

他说:“颁奖大会马上开始,快去找座位坐起,有空了再吹牛!”说着把腋下文件袋用力一夹,忙着招呼其他来宾去了。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