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3年10月25日
□向墅平
餐桌上,一盘白里透红、香气诱人的蒸肉,格外赚人眼球、激发食欲:几块排叠齐整的五花肉上,撒了一层雪似的砂糖;每一块肉里,夹着一坨豆沙。这道菜,就是父亲拿手的“喜沙肉”。
父亲平时里,一般不会轻易露上一手。只是每逢过年过节,父亲才会亲自下厨,日常里主打做饭的母亲,则成了助手。于是,在那间略显昏暗却极温暖的老厨房里,就上演起很烟火很温馨的一幕,让常常喜欢凑在灶台边、全程观看的我终生难忘。
此时此刻,素来主打耕地、挑水、劈柴等力气活的父亲,一改庄稼汉的粗粝之风,变得细腻而从容。他先将一块带皮猪肉细细去毛、洗净;然后放入锅里,加水煮上一阵;煮至七八成熟时,捞出来,盛入一只大盘里晾着。接着,将锅里的水舀干,吩咐母亲大火侍候;倒入菜籽油,炼上一会;锅里油香渐出时,将那块猪肉轻轻放入油锅里,同时吩咐母亲火势稍小。猪肉在油锅里,慢慢地炸着;伴随着轻微有致的噼啪声,油香与肉香混合的香气,慢慢从锅里溢出,溢满屋子。一旁的我,忍不住贪婪地抽动鼻子狠狠嗅闻着,一边暗暗流着涎水。“小馋鬼,都流口水啦,别急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父亲瞥见了我的馋相,扭头对我呵呵一笑。“心急吃不了喜沙肉——”我在心里嘀咕道。喜沙肉,从父亲的心里酝酿,再到手上开始制作,直到端上餐桌,的确要耐心等上一段时间。人间哪一道美食的出炉,不是如此呢?
父亲那一笑里,满是柔情与爱。是的,一个大男人对他的家庭的柔情与爱,尽在一道美食的制作里,充分体现出来。
翻炒豆沙时,父亲将炸至板栗色的猪肉,捞出来又置于大盘子里晾干沥油;接着,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干豆沙,倒入油锅里,一边吩咐母亲务必保持小火,一边用一把铁铲不时翻炒着;炒上一会,加入几许白砂糖,混合了继续翻炒。父亲的眼神是那样专注,手上的动作是那样娴熟。豆沙,是喜沙肉的灵魂——父亲将耐心、细心、匠心与爱,全部倾注于斯了。父亲告诉我:翻炒豆沙最讲火候,要恰到好处;过一点嫌焦,欠一点嫌生。怪不得,父亲的喜沙肉里的那豆沙,吃在嘴里飒飒的,爽爽的。
父亲用菜刀,将搁在一边的那块猪肉,先是切成厚薄均匀的若干小块;每一小块再沿着边缝切下去,至猪皮处,刀锋及时收住。而后,用勺子舀适量豆沙,往肉缝里塞入,包住;一块一块,就这样包好了,齐整地码到土碗里,一般每碗8~10小块;上面铺上一层熟糯米。几只土碗,被父亲放入蒸锅里。灶膛口的母亲,热火朝天地添着柴火;慈祥的脸庞,被熊熊火光映亮。父亲坐在餐桌边,一边悠然抽着香烟,一边与我们一起静待一锅喜沙肉出锅。袅袅热气与香气氤氲在屋子里——那是一段绝对令人期待的美好时光。
一小时左右,父亲朝母亲说声“熄火——”稍过一阵,父亲踱步到灶台边,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霎时溢满屋子。我和兄弟禁不住欢呼雀跃:“耶,喜沙肉熟啦——”当一样样菜肴端上那张大木桌,那被倒扣在盘子里的白里透红、香气诱人的喜沙肉,总是其中最为出彩的。我常常不听父亲耳边轻呼“慢点夹——”就兀自有些毛嘟嘟地伸出筷子,夹起一块喜沙肉来。
要知道,从前那个物资不太丰富的岁月里,喜沙肉可是乡下餐桌上的“奢侈品”。所以,基本在逢年过节里,父亲才如此认真地做上一回——那么具有仪式感,也是给朴素生活的一道献礼吧。(作者单位:重庆市万州武陵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