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豆香 最是难忘

版次:011    2023年11月01日

□黎强

小时候的家常豆香,莫过于在豆子收割季节的“烧烤豆荚”香、母亲亲手做的“水豆豉”香、用新割的豆子推的井水“嫩豆花”香和父亲下酒的“炒黄豆”香。

翻过老家屋后那条小名儿叫“筲箕背”的土坡,穿过密密的青㭎林,眼前就出现一大片长势喜人的大豆田。只见大豆叶子已由青幽幽的绿色渐变为黄绿色,荚果肥大饱满,稍弯下垂,仿佛整片田都飘着大豆的清香。再经过几天的大太阳,就到了收割豆子的时候。娃儿们跟在背着大背篼的姑姑、挑着大箩兜的姑爷后面,一路来到大豆地里。姑爷手握弯弯的镰刀,把大豆一镰一镰割下,摆放得整整齐齐,姑姑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篼箩兜里。一下午,姑姑姑爷要来回好几趟,把新割的豆子弄回家里院坝中。

收割豆子的季节,也是娃儿们童趣盎然的季节。在田里,娃儿们的游戏就是拾捡遗漏的豆荚,装进小荷包里。拾捡得多的,小脸上挂着几分得意。娃儿们拾捡的豆荚,会细心地数了又数,再交给灶膛前的姑姑,埋进柴火堆里。不一会,就听见“噼噼啪啪”的豆荚爆响。掏出来,掸去柴灰,要回自己先前数清了的豆荚数量,放进小荷包里,一溜烟跑去屋后的草垛下,剥开豆荚,把里面的焦香青黄豆吃得摇头晃脑的。

这是我喜欢黄豆香的最童真的记忆。

后来,勤俭持家的母亲每年都要用黄豆子亲手制作“水豆豉”,满满的一大瓦坛,吃上好几个月。凉拌菜也好,热炒菜也罢,加上一勺“水豆豉”,红红的,满是辣香姜香豆香,又好看,又下饭。母亲做的家常“水豆豉炒牛皮菜”,是我吃过的最美佳肴,没有之一。“水豆豉”里的大豆香,飘满了我清贫但快乐的童年。

父亲每次回老家,用老家屋后的老井水推豆花吃,是雷打不动的。席间,父亲呡着老酒,吃着老井水推的嫩豆花,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落座者说,老家是啥哟?老家就是这些老石磨、老井水再加上新豆子、新海椒、新鲜菜。父亲说着,仿佛就像没有新豆子老井水,老家的根就不在了一样似的。

还有一种家常豆香,留在我的记忆中非常深刻。

父亲爱酒。但那时好酒是凭票供应的,没有关系的父亲搞不到好酒喝,便经常去朋友开的中医院,只为搞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名叫“五加皮”的药酒。回到家,让母亲弄点炒黄豆下酒。出锅的炒黄豆端上老桌子,香气袭人。父亲拿来几个小碟子,“一五、一十”地把大部分炒黄豆均分给眼绿绿的娃儿们,自己留下少许,就着“五加皮”,每喝一嘴,鼻子眉毛就皱在一堆。可想而知,那药酒可真难喝呀!

父亲喝得有些微醺了,却自顾自地念叨着“门对门,盅对盅,碗轿对烟囱”之类的。当时,我不懂,长大之后才明白,其实父亲念叨的是:“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的贤文句子。我想,这是父亲在品味黄豆香的同时,不知不觉地给我的文化启蒙,或许有意,也或许无心。

啊,家常豆香,最是难忘……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