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猛

重庆江城万州，环城环湖皆山给了城市阳刚之神韵。

在万州所有的山中，最值得述说的有两座：一是太白岩，二是天生城。

一座是文山，一座是武山。

太白岩最早绝对不叫太白岩，叫西岩。李白走过，这座山开始叫太白岩，其实在华夏大地上用太白取名的大山、大河、美酒何其多，都是因为一个人走过。

地名记着所有的事。

一

说太白岩是文山，绝不是附庸风雅。

万州是一座拥有1800多年历史的古老江城，历史给了这座城曰羊渠，曰南浦，曰鱼泉，曰安乡，曰万县。

唐安史之乱时，一位怀着“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的年轻人仗剑出川，辞亲远游，一路放歌，来到万州，在风光旖旎的西岩古庙读书吟诗会友之余，迷恋饮酒对弈，从此在这里就留下了“谪仙醉乘金凤去，大醉西岩一局棋”的千古佳话。而这位自号“谪仙”的年轻人就是被后人称为诗仙的李白。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李太白走了，西岩改名“太白岩”。山岩在，人就在，李白自然就是我们的老乡，太白岩就成了三峡地区一方文峰胜地，我们一起见证高峡出平湖，水涨城高。

万州城市的名字在不断改变，自从那个唐朝的年轻人来过之后，太白岩的名字一直没有改变。

我们记着一座山，我们就记住了一个人。

太白岩是万州人魂脉中向上的山，是远远来到万州来到三峡必须拜问的山。攀登太白岩，攀登一座文化的山岩。山岩上保留着丰富的石刻，留下无数文人墨客的墨宝。山顶上是美丽的桃园，是俯瞰高峡平湖、俯瞰美丽江城、遥望天生城的打卡胜地。

我们的老乡万州籍诗人何其芳，那位写下《我为少男少女歌唱》等无数名篇的诗人1977年7月24日去世后，嘱咐后人将他埋葬在太白岩山腰，老乡何其芳永远仰望着太白岩，仰望着我们共同的老乡李太白。

把一座山和一个人联系在一起，不是万州打名人牌，李白在万州醉过酒，写过诗。“白鹭拳一足，月明秋水寒。人惊远飞去，直向使君滩。”

诗中的“使君滩”，就在今天的万州城音乐广场外侧江中。李白于秋月尚明的凌晨，在万州码头送一位担任县尉的宋姓朋友入三峡。朋友的船帆渐渐消逝在烟波中，只留下诗人李白独立江岸，与单足孤立的白鹭何其相似。

李白在万州送别过朋友，白居易也在万州送别过朋友，他想念在万州任刺史的老友杨归厚：“江上新楼名四望，东西南北水茫茫。无由得与君携手，同凭栏干一望乡。”友情乡情，令人动容。

“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诗圣杜甫如鲲鹏俯瞰峡江，一语道明万州在七百里三峡的地理方位。

回到太白岩。

在太白岩长约3公里的峭壁上，现存摩崖石刻52处，其中八字怪碑最是耐人寻味。八字怪碑由“竹”“岩”“亭”“开”“夜”“事”“有”“来”八个或歪歪倒倒或残缺不全的怪字组成。对于这八个字的解释，历代文人墨客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几个怪字其实是一首会意诗。一个写得很小的“竹”字、一个横着写的“岩”字就是诗的第一句“小竹横岩栽”；一个中间缺两笔的“亭”字、一个只有半边的“开”字就是“空亭门半开”；一个写得很长的“夜”字、一个少一横的“事”字就是“夜长无一事”；一个歪着写的“有”字和少写了下面一个“人”，只有两个“人”的“来”字就是“偏有两人来。”

这四句联起来，就是一首诗——“小竹横岩栽，空亭门半开。夜长无一事，偏有两人来。”

如果八字怪碑有些文字游戏的味道，也许是后人们因为“诗仙太白”曾在这里“大醉西岩一局棋”，做了文字的游戏，但是让老乡李白醉过的万州美酒确实货真价实。

二

城是万州城，酒是诗仙太白酒。

长江边的万州城，是酒旗聚集了城市，还是城市高扬了酒旗不去考证。从公元216年万州置县建城至今，洋洋洒洒1800多年历史的万州，城市在涨高，城市在变大，城市永远没有酒旗飘落的时候。

翻开北魏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水经注》，上面有这样的记载：“江之左岸（今万州）有巴乡村，村人善酿，故俗称巴乡清，郡出名酒。”由此可见万州是中国曲酒最早的发源地之一。

在自己的城市酿造自己的美酒，也难怪万州城市的悠远和红火。

酒，作为世界客观物质的存在，它是一个地方山水风物、风土人情的浓缩和升华。一个城市一个村落，没有自己土地上的美酒，城市和村落就少了底气和豪气。没有自己的家乡酒，总有“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喝酒选择的茫然。

很自豪的是，在美酒待客上，万州人永远有自己的骄傲。1800多年城市的兴旺发展史上，万州酒香不竭，酒旗不倒。

万州美酒，老乡诗仙李白自然喝过，大醉万州西岩，留下“大醉西岩一局棋，谪仙笑乘金凤去”的美妙传说。

万州美酒，曾经旅居万州的陆游喝过，在《万州放船过下岩小留》一词中写道：“……饮散匆匆鹢首东。醉里偏怜江水绿，意中已想荔枝红”。这位南宋诗人“南浦寻梅雪满舟，西山载酒云生屦”意兴阑珊，醉眼迷离。

南宋诗人范成大傍晚到万州一靠岸就开饮，“晨炊维下岩，晚酌舣南浦”，酒助诗兴，诗增酒趣。

万州美酒，明代地理学家、文学家曹学佺不但喝过，还在《蜀中广记》中记载了黄庭坚畅饮的万州流杯池、李白访道的西山道观以及万州人酿酒风气等。今天的太白岩下流杯池，至今还保留着“曲水流觞”，清澈的流水，漂浮的酒杯，酒杯流到哪个面前，就要饮酒作诗，老乡李白是否在这里“曲水流觞”过，没有记载，但是万州人喝酒就有这么任性。

延续着万州千年酒香，回味着古代文人墨客青睐万州美酒的自豪。1917年金秋，在那个丰收的季节，鲍念荣先生远赴四川泸州，重金购买了当时泸州最老、最负盛名的酒坊的窖泥和母糟，扩建巴乡春酒坊，把故乡的美酒和他乡的美酒融合，为仰慕诗仙酒仙李白，把原“巴乡春”酒坊改名为“诗仙太白”酒坊。

好水酿好酒，李白“大醉西岩一局棋”，自然想到要去拜万州的水。

李白离开太白岩曾经两次到过青龙大瀑布，遗憾的是李白先望见的是庐山瀑布，写了那首著名的《望庐山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面对甘宁河谷这挂天地之间水的大幕，只好题下“壮观”二字。只是那个“壮”字右上角多了一点，汉字三点成水，李白在“壮”字上故意增加一点，那是对这方壮观的水景的惊叹。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万州区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