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3年11月06日
□程华照
那年,高中快毕业时,上课的人越来越少,50多人的大教室,桌子空了不少。面临学生时代的渡口,跨步可以登上渡船走得更高更远,却步则进入社会为衣食奔走……坐在教室里,有人面对黑板揣测明天究竟多远,有人扭头忐忑望着窗外。
一天上午,班主任朱老师站上讲台宣布:“下午的劳动课改成支农课。”课堂上响起热烈掌声,欢乐的心情又回到上一次支农课的场景:
霜冻后的几个暖阳,照得地里的萝卜、白菜、冬苋菜长得绿油油的,农民采收不赢,蔬菜店里却货源短缺,学校了解情况后决定将劳动课改成支农课。
朱老师把同学们召集在操场排队,将一面“重庆市第十六中学校支农课”的旗帜,交到前面个子最高的同学手中,手指向前方:“出发!”我们经兴隆桥正街,过牙膏厂大门,穿越刘家台背街的巷道,就到了大湾处的朝阳生产四队(现黄花园北桥头下)。
一处平地上,李队长瞪大眼睛横扫大家,一脸沮丧。朱老师识破后笑嘻嘻地说:“别看这些书生一副奶气样,做起事来还是很厉害的,李队长放心吧,该做什么事,你尽管安排就是。”
支农课的红旗插进山岰的菜地里,男生负责拔萝卜,女生负责拿到堰塘去洗。同学们干得都很卖力,希望在老师面前表现一番,期末拿个“三好学生”奖状回家见爹娘。
这次支农课,朱老师临时有事,只好叫我们自由安排。说好下午两点到,全班54个同学没有一个迟到缺席。李队长站在高处,大声表扬同学们“上次任务完成得好”,然后将我们带到保管室领取粪桶和扁担:“今天的任务是挑粪、淋菜。”
我们尾随李队长来到粪池处,他将一个捆绑竹竿的柏木粪瓢投进去,使劲搅拌几下,前边的女同学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小声嘀咕:“臭臭——臭!”
“同学们不用蒙鼻子,我觉得这气味比香水还好闻。”李队长风趣的话语,逗得同学们捧腹大笑。
他把竹竿交给旁边的男生:“你们自己来,将粪水弄到坡上去淋芹菜。”李队长离开几步又转身回来叮嘱:“小心点哦,不要舀洒了,这些都是社员们从城里一挑挑收集回来的,辛苦得很!”
同学陈智明读书不怎样,调皮捣蛋出风头样样在行,一有机会他就上。他从李队长手中接过舀子,一边舀粪一边大声吆喝:“你是哪个生产队的社员,跑到我们生产队来偷粪,把茅厕里的粪全部偷光……”
他的滑稽搞笑打破了沉寂,同学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绝招附和:“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文艺委员林汐款步走上石阶,边唱边挥动双手打起节奏,同学们随声拍手合唱,蹦呀跳呀开心极了。就连平时木讷的贵也打开了胸怀,将心底憋了几年的笑话通通讲了出来。
这儿,没有老师殷切期望严肃的脸,没有堆积如山的练习题和高校的门槛,只有风儿和阳光在菜地将我们模仿;只有我们斑斓的身影窜动在坡坡坎坎;只有李队长驻足远方为我们投出浅浅的笑容。
路边,野花含苞欲放散发芬芳,他摘下一枝转身递给她,心若鹿撞:“这个送给你!”乜斜他一眼,她扭过身去,一对乌黑的辫子在他眼前划出一道弧线,“等你送玫瑰花,我才要。”她离开丢下话。
荣从青菜叶子上捉下一条肥胖胖的猪儿虫,跑去摔在女生胸前,吓得她跳起脚尖大吼:“坏,坏,坏!”
叫声惊动附近的女同学,她们围过来抓住荣:“打坏人,打坏人!”荣晃荡在她们中央,厚重的躯体,任她们的拳头,将他把睡眠中的嘉年华打醒。
陈智明和林汐抬着粪桶走过山坡,走进电影似的片段。林汐迷蒙,吟出《雨巷》的句子,让许多男生反复领悟。班上看电影,陈智明想法换票挨到她坐;林汐被人欺负,他立马高举拳头亮出胸肌。这次毕业在即的支农课,李队长让男生好好照顾女同学,陈智明抓住机会,将扁担的另一半撂在林汐的肩头。
爬坡时,看见林汐脚步放慢,陈智明急忙叫停休息。两人坐在石坎上眺望远方,他终于说出了心底的那句话:“林汐,我一直在等你!”她低着头回道:“你慌什么,我迟早就是你的!”望着这情景,大家都知道,他俩正在预习青春期的下一节课。
(作者系重庆市报告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