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3年11月06日
□余敏
小时候的寒暑假,我都是去外婆家度过,那一溪一河的踪迹,一草一木的荣枯,一楼一窗的格局,皆是不可复制的风景。
白天,我常常提个篮子跟在外婆身后,去地里除草或采摘蔬菜瓜果,有时候也会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床的上方用圆木隔出一层楼,有八九平方米,堆放些闲杂物品,大家都称之为阁楼,需要搬来木梯才能爬上去,但极少时候有人光顾。
晨曦的第一缕光透过天窗先眷顾阁楼,余下的光影静悄悄地投射在地上。如若天气晴好,根据那条光束的移动,我能估摸出时间在一天中的变迁。暗处看不见的尘埃,敏锐地捕捉到灯光和舞台,它们争先恐后地闯入光束中,尽情地扭动身姿,飘飘扬扬翩翩起舞。顺着光的路线往上移,一只灰色蜘蛛正躲在阁楼的木缝间结网,专心致志而无声无息。
虽然拥有着同一片天空、阳光、尘埃与昆虫,我与阁楼每天相互凝望,却互不打扰。
又是一个暑假,我在外婆家见到了新娶进门的舅妈。第二天早饭后,舅妈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去打猪草,事后会给我看一样好东西。我欢欢喜喜,超额完成了任务,舅妈没有食言,带我爬上了阁楼。阁楼上的杂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连环画,花花绿绿似缤纷的落英。
那个年代,只有在街边的书摊,才出现过如此众多且让人垂涎的图书,那是需要付费才能翻看的奢望,如今却落落大方地展示在我眼前,这怎不叫我心潮澎湃。
这些书是舅妈的哥哥暂时寄存在此的,她与我约法三章,在我完成每天的劳动量后,经她允许就能来看书,但要格外爱惜不能损坏。因为对书的惦记,舅妈说的每一个字都成了通往阁楼的阶梯,于是乎,我踊跃参与诸如摘花生、收赤豆、晒谷子、赶鸟雀之类的农活。
那个假期,我终于不用再盯着微尘和虫子浮想联翩。自从放了藏书,阁楼好似镀了一层光辉,变得才华横溢流光溢彩起来,让人无时无刻不心生向往,就连睡梦中也多了一缕令人愉悦的书香。
每每搭着木梯爬上阁楼,我都有一种闯入知识殿堂的恍惚和荣幸,那些连环画书闪耀着学识的光芒,让我眼花缭乱恍若梦里。在自成一统的阁楼上,不用理会外面是朝阳蓬勃还是落日辉煌,天窗触手可及,世界格外亮堂,我浸润在书的海洋里,时而沉醉时而惆怅。这里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江湖,琳琅满目的图书,描绘了岳母的针、李逵的斧、仙界的玄幻、抗战的曲折……带着我在历史的长河里穿梭,在故事的天地间滑翔……
舅妈为我敞开的阁楼,容纳过丰厚的文学空间,启蒙了我年少时的文学梦想。隔着千山万水,每当我眺望曾经待过的阁楼,阁楼也温情脉脉地回视我,这时内心就会变得丰盈而充满力量。
(作者系重庆市荣昌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