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耀健

1891年3月的一天，重庆朝天门一带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庆贺中国西部第一个海关开关。一乘乘官轿接踵而至，以清廷川东道道台张华奎为首的川东道、重庆府、巴县三级衙门的官员，同时来到此处。以英国税务司（主管）好博逊为首的总巡、帮办、稽查员等洋人，在门口迎接重庆官员。海关被称为国门钥匙，这把钥匙居然握在外国人手中，说来话长。

1旧关渊源 海关由来

早在明代，重庆、夔州（今奉节）及通往民族地区和与外省交界处，已经设置关卡，征收盐、茶、木料、杂货的过境关税，作为财政收入来源。清代根据隶属关系，设有户关、工关，前者对所有过关货物征税，后者以征收竹木税为主。重庆关为工关，专征竹木税以供工部支配。其税额为：“商贩木植，以径圆尺寸核估本价，每两税银三分。”夔州关抽收百货杂物税，上交户部，以充官员薪俸、兵饷。清廷每年下达指标，税额必须完成。

这些关卡，俗称旧关或常关，还不是近现代的海关。

鸦片战争后，清政府被迫签订《南京条约》，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为通商口岸，1853年设置海关，以关税作为赔偿英国军费之担保。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列强于1858年又迫清政府签订《天津条约》附约，正式规定必须邀请洋人帮助办理税务，首任总税务司为英国人李泰国，第二任为英国人赫德，一直管理中国海关近半个世纪。

当时的海关是设在通商口岸的进出关境监督管理机关，不受地方政府干预。依据《中英通商章程》规定，其职责有五项：一、管理海关收入。二、防止商品走私。三、港务行政。四、安置浮标灯塔等设施。五、收支船只吨税。

2重庆开关 大权旁落

1891年3月重庆开埠，北京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派遣英国人好博逊来渝，担任重庆海关税务司，在朝天门糖帮公所建立海关，后迁太平门顺城街。

海关事关国家利益，朝廷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在凡是设立了海关的口岸，都设立了海关道，或者以各地兵备道兼任，监督洋人收税，以免作弊。当时朝廷下令，重庆海关道由川东道或兵备道主官兼任。然而，由于《天津条约》附约的规定，北京任命的好博逊大权独揽，重庆地方官员只起监督作用，负责保管税款及根据朝廷命令调拨，日常事务一概不能过问。因此，重庆海关实际上由洋人说了算。

当时重庆海关管辖范围是：长江上起南岸黄桷渡土地庙和北岸城墙西端，下迄南岸窍角沱铁厂和北岸安溪石桥，全长三英里。嘉陵江从朝天门上溯一英里止。所有过往中外船只，必须在此水域内停泊，按规定报关并接受抽查。

重庆海关机构分为征税部、海事部。征税部为主要部门，职员分为内班、外班、海班。内班处理关税、统计、报告、会计等事务。外班查验船只、抽查货物。海班配备巡逻船，可强制执法，早期全部雇请洋员担任。海事部负责灯塔、航标敷设，港口航道疏浚，分为港务班、灯台班、巡船班。

重庆海关高级职员大多是洋人，历年担任主官税务司职务者，英国人占一半以上，其余来自法国、德国、丹麦、西班牙、挪威等国。辛亥革命后，由于国人的抗争，才有华人童继达等4人成为高级职员帮办。

重庆海关大权旁落，一开始就打上半殖民地的烙印。因推行总税务司赫德创建的税收、统计、浚港、检疫等一整套严格规章制度，新建了灯塔、航标，也开辟了稳定的税收来源。但重庆海关的洋员，不仅把这里当作独立王国，甚至不把重庆地方官员放在眼里。重庆海关强租打枪坝修建税务司公所，洋税务司花荪俨然以海关主人自居，通过外交谈判，用条约的方式来解决。1904年1月签订的《永租打枪坝约》，规定重庆海关税务司每年仅付200两银圆租金，便可永远租借驻渝清军的练兵场打枪坝，没有归还期。这个中国近代史上不平等条约之一，显示了海关势力的霸道和非法膨胀。

3搜集情报 无孔不入

据《重庆通史》记载，赫德在任命好博逊为重庆关税务司的时候就指示后者：“仔细彻底地熟悉重庆的情况，并付出特别的努力按照通令的指示来指导你进行工作”；要求好博逊“每两周写一封半官性函或私函作为呈文的补充”，以便赫德“了解该口或附近地区发生的有趣的或重大的事件”。

开关不久，好博逊即对重庆进行了全面的情报搜集工作，于次年9月撰写出《重庆海关1891年调查报告》。其内容涉及四川人口、科举，重庆地理、物产、土特产、货船分类统计、金融业、邮电业、教会、会馆等方方面面。而且四川省以及湖北、贵州、云南、西藏、甘肃、陕西的有关内容，也在搜集之列。

之后，好博逊的继任者又撰写了《重庆海关税务司1912—1921年十年报告》，记录的情报更多。例如他们特别注意收集川江水文地理情报，《十年报告》称，“大队商船在洪水季节经常来往于宜昌、重庆之间”已成为可能。

4业务兴旺 纠纷不断

重庆海关开关不久，就有船只报关运货。报关出口的第一艘船，为英商太古洋行的挂旗船，于1891年5月12日载运白蜡黄丝出口。入口之第一艘船，为英商立德乐洋行雇用的挂旗木船，5月26日从宜昌运送洋油和海带来渝。那时没有机动货船，所谓的挂旗船，是外商雇用的中国木船，桅杆上挂有外国洋行旗帜，作为标志。悬挂洋行旗帜，不是为避税，而是寻求安全庇护。

船货通关办法本不复杂，但事属创举，中国客商视为畏途。因海关雇员多为洋人，只讲英语，报关文件全部采用英文，犹如天书。中国客商无可奈何，只得请人代办，增加费用，颇觉麻烦。后有通晓英文的浙江人陈云樵来渝，开办第一家报关行，代理报关，但须向海关交纳3000两银圆作为保证金。

在洋员操纵下，海关权力日益扩大，除正常关务外，还兼办港务、航政、气象、检疫、引水、治港、治河、军购；经办外债、赔款、邮政以及洋务活动。中国客商与其求官府办事，不如走这条捷径，海关一时门庭若市。

利益所系，当然也有纠纷。1917年美孚洋行“美滩号”运油去泸州，闯关而过。重庆海关税务司巴尔在菜园坝趸船布置武装警卫队十多人，待“美滩号”返航时强行扣船，兴讼多日。1926年，瑞典“瑞华号”因公司负债不还，债权人联系海关，在该轮行经本埠时予以扣押。

5新关建立 今非昔比

1926年北伐战争期间，广东国民政府宣告关税自主，并在财政部下设立关务署，政令却仅限于广东。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当时虽然国民革命军控制了大部分省份，但海关收支权仍控制在北洋政府的海关总税务司手中。后来通过不断交涉，方才收回主权。

抗战时期，总税务司署迁渝，办公地点在南岸海狮路。重庆海关成为全国最大海关，先后在万县、成都等地设有分关，在贵阳、遵义、涪陵、南充、内江、宜宾、合川、泸县、广元、雅安等地设有支关和分卡。

新中国成立之初，由于帝国主义经济封锁，外贸业务大幅度减少，1950年初政务院决定撤销重庆海关，四川进出口货物分别在沿海沿边各海关办理报关手续。1980年5月，国务院批准重建重庆海关，正式对进出口货物实施监督管理。1997年直辖后，重庆关区范围为全市8.24万平方公里。

随着思想解放，海关的工作方针从“防范为主”转变为“促进为主”。海关成为促进对外经济贸易和科技文化交往的桥梁，而不是障碍。如今的重庆海关，不仅办理通过长江水域业务，还可直接办理通过陆上、空中线路进出关境业务，是西部重要的对外窗口。

（作者工作单位：重庆市政协文史研究会 照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