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伦友

“补锅啰——喂！补锅哟——”“劁猪吹角角呢哟！补锅架脚脚哟呢——”

这是停留在40年前记忆深处的吆喝声音。那时，我还是一个毛孩子。

“这是补锅匠黄国海的声音！友友！快去，我们家的二黄锅漏了好久了，害得我煮猪食用三水锅。”母亲远远地叫我，把补锅匠拦住。

我来到补锅匠跟前，轻声叫道：“黄叔叔，我母亲叫您去补锅——”

“我马上就去！在哪里？”补锅匠问。

“跟我来！”我瞬间找到了自信。他担着补锅的工具，和我一起来到我家院子。

那时，我家非常穷，房子是石头房子，父亲用石块砌成的后阳沟那壁墙，经常有蛇出没。记得有一年，一条毒蛇跑到床上把母亲咬伤，害得母亲脚疼了好几个月。当时，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锅了，一日三餐都离不开。锅烧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漏。

看到补锅匠来了，母亲非常高兴，立马在油汤锅里给他煮上一碗荷包蛋。那时，在我们山里有这种待遇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医生，二是老师。在母亲眼里，补锅匠就是医生，因为他能让我家的锅“起死回生”。

吃完荷包蛋，补锅匠开始架炉烧铁水，一个小时后，一块锅生铁就熔化了，在锅炉里沸腾。此时，补锅匠迅速拿出一瓶黑黢黢水一样的东西，往自己的双手上涂，完全浸湿后，他快速地把滚烫的铁水倒在自己的手掌心，然后对准锅漏的地方两手一压，铁水就粘在了锅上，最后他抓一把稀泥盖住漏眼处。

看着他这一通神操作，我和母亲都呆住了，“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操作？简直就是神仙。那么滚烫的铁水，他居然用手接，而且一点也没有伤着。神！真是神！”

几分钟过后，补锅匠抹去泥土，然后叫母亲装水，看漏不漏，母亲把水装入刚补好的二黄锅，真的一点也不漏。

我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神奇的人，太不可思议了。

我一直好奇，补锅匠那黑黢黢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后来学了化学后才知道，他涂的是醋，醋可以隔热。

锅补好了，补锅匠收费还是挺合理的，一般是一元一个漏眼。搞了半天，他就轻易得到一元钱。那一元钱，是我母亲背50斤柴到30里外的场上卖的钱。

“补锅啰——喂！补锅哟——”“劁猪吹角角呢哟！补锅架脚脚哟呢——”几十年了，这样的吆喝声，经常在七曜山的路上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这吆喝声少了，山上补锅的生意也清淡了。最近几年，山上几乎没有了补锅匠，锅烂了买新的。补锅匠失业了。

后来，补锅匠做起了回收铁锅的生意，刚开始的时候，生意做得还不错，可没过几年，烂锅也少了。山里人越来越少，用锅的人也少了。

黄国海有些郁闷，眼看自己的手艺就要失传了。他不甘心，每天都跑到七曜最高的沙坪峰上吆喝一下：

“补锅啰——喂！补锅哟——”

“劁猪吹角角呢哟！补锅架脚脚哟呢——”（作者系何其芳研究会副会长）